回省城的路上大家满心期待,路上一边担忧一边高兴,也有说有笑,可等到半下午真到了省城的大门口,大家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北城门,腊月二十一那日就是从这里出去的,那日守城的官兵已逃得不见踪影;而今日,门口把守的官兵明显多了许多,进城的人排队排得不多,但是每个人都要被审问许久才能进城。
倭寇来之前进城看路引就行,但是经历倭乱,不是人人逃跑时都记得带路引,所以现在每个人都要多盘问几句。
也许是前两次倭乱的经验,哥哥一家人出逃时都记得带上了路引,马车刚停下来,便纷纷下车去排队进城了。
“妹儿,你那天走的时候带路引了吗?”黎小鑫下了马车问妹妹道,“有路引就能少盘问几句。”
“带了带了,哥哥你们先去排队,我和相公马上就来!”黎小刀微笑着回道。
“那行,我先过去了”,说罢黎小鑫也跟着前面的家人去排队。
黎小刀把小竹篓上面盖着的衣服拿掉,露出装银子的小木箱,然后冲相公笑笑。
裴芝奇看着娘子将木箱打开,然后拿出两个路引来。
“相公的和我的都在这里,和银子放在一起呢”,黎小刀有些自豪地说道。
从白马村第一次去府城的时候相公便详细讲过路引的作用,黎小刀就当它是身份证,跟贵重物品都放在一起。
“娘子遇事,事乱心不乱”,裴芝奇微笑道,从黎小刀手里接过自己的路引,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跟在后面也去排队进城。
排队的时候黎小刀看到旁边还有些不让进的人,似乎还要再次审问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严格。
“相公……”黎小刀有些担心,她皱皱眉头,不会今日竟是有家不能回吧?
“有路引在,不必担忧”,裴芝奇给娘子宽心道。
幸好正如相公所言,审问的官兵见了路引只问了几句住在省城什么街什么巷,做什么营生,当黎小刀拿出万玉山给的腰牌时,官兵看了几眼便没再多审问,直接放行了。
黎小刀舒口气,和相公一起在北城门的门口与哥哥一家汇合,大家又重新坐上马车和板车,接着往回赶路,从北城门走到东南方向的林金街还得好一会儿呢。
路还是同一条路,只是这路两旁的景象与那日逃出时已大不相同了。
城中百姓才逃出二十来日,城里已是满目疮痍。主街官兵们应该简单收拾过,但路两旁仍旧堆着一些不知道从哪家百姓盗出的家具物什,毯子被子,路上还散落着吃的喝的,酒坛酒杯,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马路的石板缝里甚至蹦出些青草尖尖,偶尔有野猫野狗三两成群,在杂物堆里上蹿下跳,寻找食物,还传出几声猫叫狗吠。
甚至城中几个角落还冒着青烟,不知道哪些人家遭遇不幸,房屋已被倭寇给烧成灰烬,余烟久久不能熄灭。
时不时还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惨叫和哭声,还有唾骂声,应该是回来较早的人们正在收拾几成废墟的家宅。
进了城之后马车上和板车上就没有人再说笑了,大家看了这副景象,根本笑不出来,连一向有趣的哥哥都沉着脸不说话,伙计们也安安静静。
黎小刀紧紧抓住相公的手,她把头扭向马车里头,不敢看街边,生怕万一拐进小巷后在路边看到无人认领的尸体。
裴芝奇默默不说话,双手由娘子紧紧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