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看着张安眠的变化,王承柔知道这里有她的责任,是她泄露出被自己女儿吓到了的一点子意思,就被敏感早慧的张安眠捕捉到了。
从此,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就开始越来越乖,说乖并不准确,事实是张安眠与她母亲相处的细节,任哪位长辈看了都要道一句真是个懂事、懂规矩的孩子。但王承柔没有这样的感受,她只感受到母女之间的隔阂。
父母子女之间,同世上任何的感情都一样,如人饮水。而饮着这杯水的王承柔,不知频繁头疼是不是被这杯冷水累月激的。
张安眠直到真切地听到她母后允她进入的话后,才抬腿迈步,在她走到内室前,有足够的时间让王承柔舒展开因头疼而皱起的眉,提起嘴角笑迎她的女儿。
这一刻王承柔也是无力的,因为她不真诚,她自己都在假装,她甚至不敢在眠眠面前表现出不舒服,怕她多想。这样装模作样隔纱隔雾的,实在让人难受又无奈。
“儿臣给母后请安。”张安眠声音不大不小,吐字清楚,伴随着问安语她行了个规矩的大礼。
王承柔是笑着的,语气是与旁人说话时不会出现的明媚轻快:“快起来,有好几日不见了,过来让娘亲看看,有没有长高。”
不知是不是不天天见的缘故,王承柔每次看到张安眠都觉得她又长高了。作为十二岁的少女,张安眠算是同龄里高的了,加上她现在出门都会注意妆仪,看上去完全是个大姑娘了。
王承柔有时看着她都会恍惚,会一时想不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岁月已经模糊了很多东西,最在意的亲亲女儿曾经的美好,她都要忘记了。
“娘亲看不太出来,”说着王承柔看向张安眠带来的婢女,这一看倒让她一楞,是个生面孔,她自上了心。没办法,哪怕她与张安眠的关系再别扭,作为母亲本能的操心还是少不了。
她直接转向这个婢女:“你说说,最近有没有比测,公主是不是又长了?”
被点到的子采,上前半步恭敬道:“娘娘恕罪,奴婢刚被调到殿下身边侍候,并不知殿下身高的情况。”
张安眠略扭了下头,目光扫向身后,她什么都没说,就听她母后道:“有什么可恕罪的,若像你所言,才被调到公主身边何罪之有。你叫什么?”
子采同样恭敬地回了,王承柔接着又问了年龄,曾在哪里当差,还想继续再问下去时,看了一眼张安眠后,她把嘴闭上了。自己是不是关心则乱,问得有点多了,眠眠不会认为她想干涉她宫里用人之事。
在有了这个想法后,王承柔不问了,反正这婢子看上去干净通透,言谈清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是宫里严挑细选的,以前也算是在阮雯手里干过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承柔把注意力又放回到张安眠身上,问了她起居,问了她功课,连书画琴棋都一一过问了一遍,这倒不是在假装,是她真的关心。
张安眠回答的很得体,在王承柔看来,她的女儿真的很优秀,漂亮多才,大气沉稳。可遗憾还是有的,她有时希望她能更活泼一点,像她十二岁时,还是疯玩疯跑,在父母面前任性撒娇的时候。
那段时光是王承柔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所以她也想让自己的女儿拥有,在她生下眠眠后,王承柔就想过要让女儿过上那样的日子,可惜她没做到,她食言了。
这么想着,王承柔心里柔软下来,她站起来,来到眠眠身前,张开手臂,用小时候哄她的语气道:“来让娘亲抱抱。”
张安眠没有躲,她很乖顺,但她不热情,在自己母亲的怀抱里她像一个木偶。王承柔其实也是个内心细腻的人,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柔软的心像泡在醋里,浮浮沉沉地被腌制着,还得不到落处。
王承柔放开张安眠,知道她不自在,所有每次孩子来她都不留饭,这一次也是如此,张安眠到点儿就离开了元尊殿。
她一走王承柔的头就更疼了,再也不用忍,一下子卧倒在了榻上。清香清心这一套活都干得熟了,关窗点上安神香,弄条温巾帕先敷上一会儿,然后再用圆滑的巴掌大的玉石沿脉络碾过,最后才是清香亲自上手,推拿王承柔的整个额头。
这样一套活下来,折腾一个时辰,王承柔才能有所缓解。
清香心里暗叹,心病,纯粹是心病,有时她甚至希望公主不要再来元尊殿了,可她知道那样只能好得了一时,待娘娘发现公主不上门了,恐会犯得更厉害。
张安眠走出元尊殿后,她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子采道:“你瞧,她们都等不得我走远了,就又开始了。”
子采不明所以,询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张安眠收回视线:“没什么,这地方你是第一次来吧。”
子采应:“是。”
张安眠:“把路记好了,以后所有需要到元尊殿跑腿的事都由你来办。”
跑腿的活,尤其是往来元尊殿与华昭宫的,那肯定是少不了赏赐的,此处子采应该谢恩了:“是,奴婢一定不会丢公主的脸,不给公主惹事,好好办差的。”
这话正是张安眠想要听的,她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刚才回母后话时,表现得不错,我母后这人……总之,你与她相处,能说实话的一定要说实话,但也不能太实在,一股脑地什么都往外倒。”
觉得自己这样说下去会越来越说不清,越来越复杂,她总结道:“还是昨日嘱咐你的那些话,谨言慎行多思少言,总是没有错的。”
张安眠似完成了任务一样,比起来时,回去的路走得悠闲了许多。她边走边想,边想边捋着头绪,她救子采当然是有目的的,从去年开始,她就有意识地在宫中培养自己人,可选来选去,都上不了台面不堪重用。
直到她发现了子采,她觉得这是个合适的人选,是个可用之人,正好她的处境是可以提拨的。她观察了她好久,直到发现她犯了事,于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救下了她。
张安眠相信,只要她对子采表现出善意,给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好处,当然也要恩威并施,这样的话她也能像母后那样,得到像清香清心那样的忠诚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