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天下格局的发展和变化到如今,已经是即将彻底的面目全非。
陈望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身侧吹拂而过的山风,思绪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那条永远奔流着向东的滹沱河中。
那条源起于太行山脉的滹沱河,一路奔腾向东,滹沱而响,滚滚流动,千百年来皆是一如既往。
只是这一次,陈望的心如止水,不再如同往昔一般彷徨,也不再和当时一样踌躇。
国家危难百孔千疮,敌寇入关荼毒万里,岂能忍辱坐视,任凭奴虏来去纵横!
陈望握紧了拳头,这一路走来,他已是问心无愧。
他真的已经是竭尽了全力,没有丝毫的保留。
从真定到济南,再到武清、东安,最后到这青山关上。
跟随着他从汉中府一路北上万里勤王的三千军众,如今几乎人皆带伤,亡者过千。
那些从辽东陈胡两氏奔走而来,帮助着他掌握军政的族人,也有十多人死在了战事之中。
连番的血战下来,陈望也真正的明白了慈不掌兵的含义。
陈望的心终究是肉长的,而不是真由铁打成的。
在战场之上,为了赢取胜利,陈望可以让自己变得冷血无情,毫不犹豫下达将令。
但是到了战后,看到了一份份的伤亡名单,看到那伤兵营中呆着的一个个伤兵,看到那躺在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陈望的心便如刀绞一般,他没有半分做到熟视无睹的地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如今已经竭尽了全力。
陈望解下了挂在腰间的筚篥,缓缓的吹奏了起来,吹起了原主记忆之中那首最为熟悉的古谣。
哀婉悲凉的筚篥声如泣如诉,伴随着从塞外吹来的冷风,顺着山冈飘扬而下。
深沉的筚篥声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缓缓的传扬,青山关内一众军卒的心神也被筚篥的声响所牵动着。
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边地,其声悲亦然。
因为其音色的原因,就此成为了军中的乐器,用作号令召集等事。
不过筚篥不仅仅有作为号令的作用,更多的时候,军中的士卒会吹起筚篥,为死去的战友而奏。
千百年间,在长城的南北,无数人的埋骨,无数人的赴难。
最终伴随着他们的魂归天地的,都是这被悲伤婉转的筚篥声。
北风渐急,阴云淡薄,隐藏在云雾之中的皓月也露出了些许的身影。
清冷的月关洒落在血迹斑驳的青山关上,关城的北方透过黝黑的夜影依稀看到一座敌楼的淡影。
那座敌楼安静的伫立在峰顶之上,皎洁的月光照耀在其上,彷佛为其披上一层飘渺的清辉。
陈望缓缓的放下了手中木制的筚篥,因为他的身侧此时正站着一个人。
“将军……”
曹文诏抬起了手,止住想要下拜的陈望。
看着这名从少时便一直跟随在自己身侧的家丁,曹文诏的心中一时间感慨良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真定大战、贾庄冲阵、济南驰援、箭定公树台!
四场大战,五百颗建奴的首级,一个固山额真的头颅。
让陈望的声名攀升到了镇将的顶峰,功至诸将之首,声名一时显赫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