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他故意把人往坏了想,只这千山万水地跋涉而来,谁不想活着?求生的心往往在绝境中能促但使人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举动。
张知鱼安慰他:“虽然现在是秋天了,但今年秋天跟夏天没什么区别嘛,雷阵雨都会过得很快的。”
张阿公笑:“书里连这个都教?”
张知鱼心虚地点头,目前她在顾家还没发现这样的书。
但张阿公深以为然,鱼姐儿自从开始念书。整个人都变了许多,跟巷子里别的女娘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家里现在境况好了许多,他也想几个闺女孙女都能启蒙,别说读多少,起码不做睁眼瞎。
便问起几个孩子的功课,连梅姐儿都不放过。
张家人现在已经变了很多,梅姐儿日日在家绣嫁妆,但也会抽空跟几个妹妹一起学字,如今已经颇识得几个字,都能自己看话本子了。
张大郎怕被妹妹比下去,在外头抽空也会认认字。
月姐儿几个虽然调皮,但看着花妞些羡慕的眼神,心里也知道念书的机会很珍贵,从来不会在顾家捣蛋,如今《三字经》《百家姓》都已经念过,正在读《声律启蒙》。
此话一出,张阿公心头就有数了,这是正经读书人的开蒙课,他小时候跟着老胡大夫都没这个机会,摸摸几个毛脑袋道:“阮娘子跟你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从今天起,你们要亲力亲为为她做事,以后你们长大了,自己挣钱了,也要经常孝敬她,更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才能对得起她这样用心地教导你。”
夏姐儿点头笑:“阮婶婶讲课好玩,都是故事。”
这是顾教谕后头教阮氏用的法子,阮氏见几个孩子调皮,也这样讲,没想到效果奇佳。
只这样再叫阮婶婶就不再合适。张知鱼想想道:“阮婶婶这样用心地教你,你要尊敬她,以后不能再叫她婶婶,她是你的老师,往后要叫她先生,她不说下课休息,你就不能乱跑,她不说放假,你就要按时过去,明白了吗?”
夏姐儿似懂非懂地应下,道:“雨停了,我就去顾家说。”
巨大的雷声下,张家人挨在一块儿聊天。
几个孩子一起靠在阿公身边伸着脖子望天,小宝先头热得很了,最近不仅没长肉还瘦了两斤,这会儿正欢天喜地地在雨中奔驰。
夏姐儿三个看着外头的雨水,羡慕道:“要是我也能出去淋淋雨就好了,小宝好快活哦。”
就是下雨天出门乱跑容易挨雷劈。
猪不怕,她们怕。
张大伯先前听鱼姐儿跟张阿公说话,还没回过神,他看了看整整齐齐的张家人,叹道,这才多少年,二房的变化已经让他快认不出来了。
简直一年一个样儿,他刚才进张家院子都怔了会儿。二房家,他每年也得来几回,但没有哪年比今年变化更大。
李氏挣的钱越来越多,在家给几个孩子都换了新蚊帐,以前几个姑娘房里也就是一张床加几个竹编箱子,现在里头已经摆了从罗家买来的凳子桌椅,鱼姐儿房里还有罗毅专门给她打的小书架,又精致又好看。
连夏姐儿这个小不点头上都戴了红珠串的小花。大桃身上的衣服也是他没见过的新衣。
按着时间算来,可不就是鱼姐儿开始念书学医,他们家就开始往上走了吗?
大桃即便做个猪倌儿,只要跟着二房,会不会也有机会变成跟这几个孩子一样呢?
张大伯沉思良久,想到学习要用的钱,笔直的背就弯了几分,因为是分家的血亲,维护关系更加不容易,在银钱上便马虎不得。
看着儿子还不知事的样儿,张大伯狠狠心,叫来大桃道:“你愿意跟你年祖父学骟猪么?”
大桃也不是不愿意,骟猪能挣钱呢,挣了钱就能娶媳妇儿,买糖吃,还能给娘扯布穿,爹也不用天天在田里干活。
他没说话,小宝过来拱拱他的手,伸出舌头二郎似的舔舔他手心,大桃心头一软,拍拍小宝的丑脸道:“爹,我愿意。”
张大伯黝黑的脸上扬起一个高兴的笑容,道:“那你还不跪下给你师父磕头,刚刚鱼姐儿说的话你都要记住,别人怎么对师父,你也要怎么对师父。”
大桃点头,走到张阿公跟前儿跪下结实地磕了个头道:“先生,以后你不想骟的猪就都交给我吧。”
张阿公喉头动了动,心头老激动了,面上还强撑着,露出个和蔼的笑道:“好,好,好。”
当然师徒礼不是这样简单的,张大伯跟张阿公还挑了个良成吉日,让大桃再敬一回茶。又从兜里摸出个荷包让他去街上买得用的东西。
米面肉菜,这回大房家本就送得多,张阿公大手一挥,表示这些都是徒弟孝敬他的,就用不着再给了。
有了这件喜事,虽然张阿公还很担心,但到底也睡了个好觉。
幸好这场雨下了两三天就止住了,天气彻底凉爽起来,但城里却开始出现许多病人,冷热交替之下,老弱妇孺都有些不爽利。
尤其外头还有一群房子尚未盖好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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