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一直拉着夏姐儿和小桃跟在大桃后边,一时上来就见着张大伯那根高高举起的棍子。
鱼姐儿便跳出来用手护住大桃道:“大伯别打大桃哥,是我告诉他要骟猪的。”
“你、你?”张大伯看着梳着两个包包头,还没自己腰杆高的侄女儿手上一哆嗦,差点又给自己脚背一下,不禁喃喃道:“好好的猪,究竟骟它干什么呢?”
张知鱼道:“我是看书上说的,骟掉的猪容易长肉,听说养得好的能有三百斤呢!”
三百斤?张大伯瞪大了眼睛,那还是猪吗?都成猪妖了!他不好意思跟小侄女儿说这个,悄悄转头看旁边的张阿公。
张阿公是大夫,对这些讲究没那么多,只估摸着鱼姐儿打顾家确实看了不少医书,眼珠子一转便问:“书上究竟如何说的?”
这打的是个学习的主意。
张知鱼就道:“书上说骟掉的猪吃起来肉腥味会没有那么大,性格还会变得温顺,温顺了它就不容易拱圈,就能吃得好睡得香安心待在家里了。”
张二伯一听就哈哈大笑:“那是猪看开了,底下那一刀都挨了头上那一刀也不算什么,可不就该吃吃该喝喝了?”
张大伯听他一开口就满嘴的烂耗子,一把掌就拍到老二身上:“中午也没给你倒酒,这会儿还装起疯来了,我说大桃怎地日日不着边儿,都说侄儿像伯,这可不是替了你去?”
张二伯是个憨人,听哥哥一说脸憋得通红也没吐出一句话,他怎么只知道外甥像舅,不知道侄儿像伯呢?
张二伯想了半天对策,好容易有句话儿说,还不曾开口,他哥就截过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张阿公,这是他们老张家唯一一个大夫,一定会懂。
张阿公如芒在背,硬着头皮想了想道,“这看起来跟骟马的道理差不多,马到了年纪就要骟掉,就不会因为想母马到处尥蹶子。这样听话了就好养了。”
鱼姐儿用眼神给他点了个赞。
张大伯显然对张阿公更信服,听他这么说一时间看着猪圈方向也犹豫起来:“要不,骟掉?”
张阿鱼严肃摇头:“书上写的是最好的状态,骟马还得选时候,骟猪也是一样的,要刚出生不满一月的小猪才行,还得用针缝合伤口,得要专门的骟猪匠,不然骟不好小猪容易死。”
张大伯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也心下感慨,先不说这事是不是真的,但她一个六岁多的姑娘就能跟大人说得有来有回,不禁在心里问道:读书竟真的这样有用处?
当然有的,张大伯心里门儿清,看他爹和张阿公就知道了!他爹有地自然饿不死,张阿公虽然没能留在府城,但他回来谁不好声好气地叫一声张大夫?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张阿公认字?
谁不知道识字好,但他们识得起么?整个大桃乡除了里正就没几个识字的。这个年头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了,就算倾尽全族之力也未必有结果。
种地尚且要天份,老把式一摸土就能知道水要下几分,来年收成怎么样,无论旱涝总能保存自身。愣头青就只知道抬头望天,天要他绝收他就绝收,读书就更是了,要天份要刻苦还得要有钱!
大桃乡不是一个贫困的乡,但他们离城里更远些,所以没有什么读书人愿意来这儿,年轻人都往府城走,穷酸的老秀又能教出什么读书种子?就算只是请来给儿孙启蒙几年,这个费用家里兄长多的小子咬咬牙或许能凑上一份,但这不仅是银钱的问题,还因为一个男孩儿就是家里的一个劳力,成本一样样的加起来就实在太高了。
张知鱼能识字,也不是因为她家有钱,而是因为她阿公本来就认字,不然说破天去她们姊妹几个也不可能有机会学。
不过张大伯无暇去深思这些让人一想日子就变得难挨的事,他很快就把目光放回在小猪崽身上,只要养出来哪怕重一半的猪,明年也能多挣几个钱给家里攒着。
但现在家里只有一只小猪,还刚刚卡线,让他冒险骟了他不敢,一只猪的价格也不便宜呢,卖掉或者杀了自家吃都能用好久,假如死了那可就全完了,但若是八只猪就算只活一半也是赚了,想到这张大伯就开始为家里那还不存在的两百斤肉痛起来,琢磨着明年下了猪崽再来试试。
但大桃乡哪来的骟猪匠?就是骟马的也没一个,毕竟他们连马都没有。
张大伯又为来年的小猪崽愁起来,脑子转悠转悠不知怎么就看到站在一边跟孙女唠嗑的张阿公,忽然灵机一动道:“大伯,不如明年你来给我们骟一只看看?”
“这……”张阿公愣住了,他可是人医!虽会一些殇医的手段,但实在是没骟过谁啊。
张大伯就道:“这有什么,人都治得了,猪还不行了?难不成人还没猪金贵?”
张阿公还是不干,老胡大夫早有言语,就怕以后这个徒弟跑去当了杀猪匠,这会儿杀的地儿不一样,那不还是在对猪动刀子么?张阿公不愿意。
一老一少就开始在田里互相说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