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颔首,便将昨晚遇见“双生子”起舞,并陷入妖物结界一事,同他述了一遍。只隐去了同沈阙相处的情形,她还不愿在明面上同那人有牵扯。
她嗓音虽软糯清甜,却语调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站在殿中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有种少女果敢的担当。
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岁岁,目光竟不由自主,在她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只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急忙移开了视线。
他是知道姜岁岁对自己的痴迷程度的,生怕这多关注的一眼,又燃起了她心中的小火苗,让她像从前那般,做出纠缠不休的举止。
可他未想过,清凌凌的少女忽而上前一步,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住了他。
她说:“殿下,岁岁对曾经给殿下造成困扰深感抱歉。往后岁岁必定知分寸,不会再过多打扰。只是,若是日后岁岁有事要禀,那肯定是真的有事,绝不会借机骚扰陛下,还望您能认真听取。”
夭夭也是真的担心,若日后有紧要事求助,却又被当成借故接近太子而打发了,岂不是很麻烦?是以今日需得把话说明白了。
她这话出了口,别说太子,连一侧的隋衾都目露诧异,而后不可置信的轻嗤了一声,只当这位姜娘子是以退为进,开了心智。
太子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只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吩咐隋衾,将这宫中阴命之人立时聚集到水露楼,层层护卫起来,绝不能再出半分差池。
不管这寒蝉宫有什么东西,先等到臣子家眷们离了宫再说,毕竟事关皇家名声。
夭夭这才放下心来,她是相信司天监的能力的,既然不会再有阴命之人被炼成魂器,这锁魂阵破不了,那东西便出不来。
这事很快被太子压了下来,对外只道寒蝉宫的两位宫人出了意外。
这富丽堂皇的寒蝉宫,依旧热闹香浓。
早膳后,贵女们多结伴往后山赏花去了,抑或去洛水湖泛舟。夭夭左右无人相邀,也懒得应付,便打算从后门往水榭赏荷去。
她走至后殿角楼,瞧见角楼暗影里的藏书阁时,忽而顿住了。
她记得大周自高祖起,便在每处宫殿皆起了内宫志,记载宫殿历来修缮起源,以及每位居住者生平。
想起内宫志,她忽而便想起了那位曾在寒蝉宫起舞的妩贵妃。
夭夭犹疑了一瞬,还是进了藏书阁。
里面光线蒙昧,空旷寂寥,靠墙放了一排檀木书架。有位碧衫宫人正在洒扫清洁,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愣了一瞬,立时跪下来请安。
夭夭免了她的礼,自顾从一排排古籍中找出了内宫志。
这寒蝉宫建于安康十四年,本就是先帝特为妩贵妃所建,用金箔玉石铸水榭高台,妩贵妃还曾在此居住数年,可这内宫志中对这位贵妃的记载却只有寥寥几笔,言:
“宁康十六年,贵妃自宫中迁居于此,圣人独宠,每每驾临。十八年,贵妃小产,痛不欲生,自缢于内殿。”
夭夭指尖在泛黄的纸业间摩挲,有些想不明白。
一位宠冠六宫的贵妃,缘何离了皇宫,迁居京郊的洛水行宫?便是小产后,当时的贵妃也不过双十年华,尚年轻,又有帝王荣宠,再得子是迟早的事,虽说会难过,却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是什么样的心境让她竟至自缢而亡?
这尘封的过往似乎藏了许多的皇家秘辛,如今也全部消散在了尘埃里。
夭夭轻轻叹了一声,准备合上这内宫志,只窗外清风漏进来,轻轻搅动书页,竟让她瞥见了沈阙的身世。
书中载和昌五年,淳妃居此,产九皇子沈阙。和昌十三年,偏殿走水,淳妃身亡,留九皇子独居于次。
夭夭恍然大悟,原来沈阙的母妃竟是淳妃,怪不被圣上如此厌弃。
这位淳妃乃是乌桓国的公主,当初圣上刚即位,国力疲弱,被乌桓国极力打压,不得不弯下脊梁求和,迎娶了乌桓公主。这乃是一国之君的耻辱,因此待大周国力强盛后,便将这位公主打入了冷宫。
寒蝉宫自妩贵妃自缢后便被封禁了,淳妃居此时尚未被解封,将这对母子扔在闹鬼的殿中□□,可见圣上对其之厌恶。
只是和昌十三年,这位淳妃身亡时,沈阙只有三四岁,也不知道怎么在这禁闭的冷宫活下来的。
她忽而好奇,抬脸问殿中碧衫的宫人:“这位九皇子,长到多大出的寒蝉宫?”
那位宫人犹豫一瞬,忽而给夭夭跪了下来:“奴曾听庆婆婆讲过,九皇子母妃去后,这冷宫里便只剩了他自个儿了,身边连个奶娘也无。宫里的人拿他当个玩意儿,数九寒冬的天连件厚衣服也无,小小的孩子冷的受不住,便抱着母妃留下的狗取暖。一人一狗挨了好些年,具体哪年出的寒蝉宫奴也不晓得。只是只是九皇子是个命苦的,若他日贵人您遇见了,望您能多宽待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