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讽刺的是,两边的军阵都觉得自己是为了百姓而拔刀。
死战不退。
所以这一次的内斗里面,出现了惊人的战损比。
足足死伤超过七成,仍旧不退。
刀剑曾经捅穿同袍的胸膛,鲜血落入眼睛里面,到那大胡子死的时候,他还死死拉着自己的手,说不能让这些人过去啊,得到的命令说,这些人里面多有妖魔变化,一旦此地失守,那么天下的百姓都要受苦。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是那些同袍,还是自己……
又或是……
他不能去想,不能去回忆。
“酒,给我酒……”
“给我酒!”
他大怒起来。
少年道人的声音回答了一声:“我正在做饭,你吃些。”
“我要酒,酒,吃什么饭,吃什么!”
他爬过去,也不管脸上的灰尘泥土,只是拿起酒往嘴巴里面灌酒,少年道人沉默了下,温和道:“你这样的话,撑不住多少时候的,就算你的体魄曾经强横到可以和妖魔厮杀,但是这样放纵,总是不对的,很难活下来,该爱惜些。”
老者放声大笑:“活着?”
“我活着还不如死了!我这一条命当年就应该死在那里,你什么都不懂的小子,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啊……”他呢喃着,仰起脖子喝酒,可是却也不曾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半分,只是忽而饮酒,忽而破口大骂。
少年道人从旁边做熟了饭菜,端过来,那老者正要如往日那样,一把推翻,可是动作忽而一顿,身子僵硬住,他低下头,浑浊的眸子瞪大了,看着简单朴素的一饭一羹,头脑一片空白。
这饭菜是锦州的农家才会做的。
他忽而端起这羹仰脖大口吃着,呢喃道:“是这样的味道,是这样的……”
“锦州人,你是锦州人。”
“你是锦州人对不对,锦州,锦州。”
少年道人看着这忽然慌了神一般的老者,道:“嗯,七年前的时候,我九岁。”
“九岁,才九岁,九岁……”
老者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少年道人,却又收回来,拍他肩膀,想要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颤抖着,那样狠厉的表情,似乎要哭出来一样,但是又哭不出来,只是张开嘴,身躯如同落叶一样颤抖着。
齐无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种情绪涌动着,他最后只是道:“我活下来了。”
“有很多人死去了,但是也有很多人活下来了。”
双腿残废的老人忽而泣不成声,他猛地伏地,已是泪流满面。
“对不住,对不住。”
“我们没能护住你们。”
“对不住,对不住……”
脸上缺了一大块,有刀剑痕迹,有抓痕的老者泪流满面,拉着少年道人,身躯颤抖,只会说对不住三个字。
那一年的锦州,一十三佛门弟子燃烧祖师舍利子撕开前路,道门弟子坐化的剑修有超过六百人,一军的铁骑违背了命令,凿开前路,杀入妖国,最终活下来的人只有二十七个,他最后看到一家人家,男死女亡,剩下一个孩子还在啼哭,可在那时因分神而被偷袭,被一狼妖咬断了腿。
断腿还连带着筋骨,自己抽刀砍断,扑上去和那妖族厮杀,脸皮被啃了一半。
重甲碎裂,身披三十余创,被发现的时候,仍旧举着剑,怀中抱着一死去孩童,似昏了头,却对那京城的方向,怒吼杀贼,杀贼。
少年道人看着眼前这泪流满面的老人,下意识抬手要结施无畏印,却最终放下手。
只是手掌按住老人颤抖的手掌,看着那老兵道:
“谢谢……”
老人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