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赤裸裸在打秦京的脸,但秦京笑着听完了,他以皇帝遮掩:
“圣上存了安民之志,又岂是我等左右的?”
两人话里话外打着机锋,公主忽然叹道:
“二位既听了琴,何不静静心?如此精妙的琴音,说起那些事来岂不是玷污了。”
被公主一打断,两人闭口不言,公主招手叫来崔筠,拉着她的手摘下头上一支金簪为她戴上,又端详一阵,才道:
“闻说崔尚书当年惊才绝艳,只遗憾未赌其风采,如今见了他女儿,果然,果然”
贾轩正要附和几句,忽听外面一阵喧闹,秦执忙出门查看,却有管家将消息来报,秦执本想悄悄在父亲耳边说了,却见贾轩笑眯眯的看着他,秦京点头示意他直说无妨。
秦执道:
“是出了一点意外,婢女不认识薇妹妹,将她带到宴上来了。”
秦京脸色一变,公主站起身,感兴趣道:“我在这里坐的久了,也到前面看看去,对了,听说秦贵妃并没有姐妹,秦公子怎么又有一个妹妹?”
秦执答不上来,公主已经走出门去,秦京也跟上,屋内人一连串的跟着出去了。
女宾处却是聚了一群人围观,有一女子低着头,瑟瑟发抖坐在地上,在她旁边围观的新京贵妇们个个窃窃私语,满脸惊恐。
这女子既是秦薇。她方才匆匆回去,却碰到个不识眼色的婢女,以为她也是哪一处的下人,塞给她一个漆金托盘,嘱咐一定要送到女宾宴上。秦薇无法,半遮着面将托盘送上,却恰好碰见一夫人在家里受了小妾的气,看她半遮着的面孔有几分姿色,便怒从心头起,一定要她揭开面纱,几番争执之下,秦薇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有人立刻认出,这张脸,或者说这半张脸,同宫里秦贵妃一摸一样。毫无疑问,这女子应是贵妃的姐妹,但又如何沦落到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人人心里都有一份猜测。
待徐氏赶到已经晚了,所有人发现他们夫妇的秘密,她呆立在那,正思索该作何反应,却见秦执扶起秦薇,又温柔帮她遮住面纱,秦京也面带柔色,当场承认秦薇这个女儿。
秦京当场痛哭不已,给出的说法是:贵妃秦姝有个一母同胞的姊妹,只可惜当初南渡时失踪,寻了多年都不见,今日他过五十大寿,亲女回归,真是天大的幸事!
秦京豪饮三杯,当场拥抱这个丢失许久的女儿,又派人去宫里给贵妃报信,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只是无人知道,宴会结束,秦京便下了令,徐氏急病,令她在院内养病,无故不得出。
一场寿宴以家族秘闻结束,来者皆闭口不言,脸上却浮现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送完了客人,秦京把秦执叫到跟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秦京忽下令,将秦执带去祠堂,他随后便赶到。
因此,等秦京父子二人进了祠堂,他最贴身的四名侍女都守在门外。
秦京一鞭子落在秦执身上,秦执闷哼一声,没有出声。
“啪啪啪啪!”又是四声鞭响,秦执滚倒在地,秦京犹不解气,一瞬间又是数鞭下来,秦执扭着头一声不吭,对于秦京的质问,他似乎没有什么可辩解,但他越是这样,秦京越是生气,忍不住道:“你对着你母亲发誓,以后再不会违逆我,否则”
他终于停下鞭子来,秦执听他提起他母亲,费力扭脸看他,血汗混杂的一张脸上,眼神却愈发明亮:“如何,父亲要杀了我?”
秦京上下蠕动着嘴唇,只觉得此生再没有比此时无法招架的时刻,他心一狠,又扬起鞭子,打下去。
眼看情况收势不住,徐氏却闯进来,她跪下去按住秦京的鞭子,哭求道:“执儿,你父亲疼你,你就非要这么犟下去吗?”她一双手紧紧捏住皮鞭,恳求秦京道:“老爷,您打我吧,他小孩子家,又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知道什么,是我们没有教好他,是我的错!要是我有个一子半女的,老爷纵是把他打死了,我也不能说一句,但老爷,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呀!”
秦京忽然颓废的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
他喃喃道:“胡说,我有十个儿子之多。”
秦执轻笑一声,不想看他们虚伪的演戏,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头扭回来,正好撞进桌案下的一双眼睛。
四目相对,秦执看到崔筠的一双眼,像看见秋日的寒潭之水,一下子内心泛起飘渺的光辉,他又转头去看母亲牌位,心里想着,莫非是母亲显灵,要他在临死前再看一眼她?嘴里涌出一团鲜血,他终于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她就躲在案桌下,他忽然觉得异常狼狈,怎么自己这些不堪的时刻总是被她瞧见呢?他闭上眼,扭过头去。
崔筠却在方才那一眼确认,他就是谢浮光,不管他装的多么冷漠不相干,方才那个眼神,是只有谢浮光才有的眼神,倔强、无辜、又畏惧,在以前无数个他逼迫自己抚琴的时候,在初见时他陷在泥潭里的那一刻,他都是这个眼神。
崔筠忽然决定了,若是秦京再打下去,她会站出来,救他。他是她救下来的人,他的生死也要由她。
然后秦京此时略过徐氏,依然想要秦执一个屈服下来的答案,徐氏不敢拉他,跪在一旁只哭。
秦京又是一鞭挥在秦执身上,崔筠正想起身,听外面传来秦薇的声音,徐氏被她吸引出去,就在此时,崔筠忽的从桌下钻出,一把夺下秦京手中的皮鞭。
屋内只有他们三人,秦京吃了一惊,就被捂住了嘴巴,他身边高手如云,旁人轻易近不得他身,谁也不知道桌案之下居然藏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