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大礼堂进行排练,身后是巨大的屏幕。总负责的老师说:“你们不用担心观众听不懂,我们到时候会将文本都打在屏幕上……好,那首先是《四世同堂》,三二一开始——”
音乐一响起,裴雅就能听到“祁瑞宣”那富有感情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们就要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朗诵词,以防到了自己的时候却卡壳了。
台下坐着一片人,都是在艺术节上有节目的。裴雅曾经不太注意,但江小荷有一次告诉她:“喏,我看到陈晏了。他也坐在那呢。估计待会也是来排练的。”裴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座位的后排看见了他。那时,他正侧着头同旁边人说话。裴雅有些失礼地想,小荷还不如不告诉自己呢。
闲暇之余,他们闲聊。别班的同学凑过来聊天,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陈晏。江小荷说,刚还在观众席看见他。或许是待会要排练?另一个同学说,不应该啊,他们个人类的节目是不和集体节目一起排的。他们应该早就排完了。
高明惠说:“或许他是想过来看看集体节目长什么样子?”
大家纷纷附和,又有人提出猜测:“他会不会是来看女朋友呢?哎,陈晏有没有女朋友啊?”
江小荷说:“应该没有。别老在背后聊别人了,被知道就很尴尬了。”
他们聊个人八卦,本就是图个乐子。现在,话题又蹦到了别的地方。裴雅听他们聊天,只觉得那些细碎的语言,从她左边耳朵进去,又从右边耳朵出来。等到最后一次排练,红色的幕布拉开,等到裴雅走上去时,她分了一点心思去看观众席——她视力很好,很容易就在人堆里看见他了。
陈晏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舞台。
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什么地方呢。裴雅分辨不出来。舞台的顶灯实在是太晃眼了。
入秋以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雨了。
今天不用排练,下午放学,裴雅在小卖部买了个饭团,当做晚饭草草解决,很早就回到了教室。她刚走进门,就听见哗啦啦的雨声,和楼下此起彼伏的惊呼,紧接着就是狼狈地撑开雨伞的声音。
下雨了。
雨刚开始,就显露出它的勇猛之势,让人不得不将窗户关起来,以防雨水被风刮进室内。裴雅坐在靠窗的位置,很快速地就将窗户关上了。
窗户一关,雨声就沉闷许多。大家忙着捡自己被风吹乱一地的试卷和草稿纸。裴雅重新坐回座位上,继续写面前摊开的物理题。她今天下午非得把这道大题解决了不可。
她冥思苦想,打了好几遍草稿,总算有点思路。总算把第三小问马马虎虎地写完后,她打算休息一会,然后再拿答案来对。
她正摆弄着桌上的橡皮和铅笔,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个人在门外甩了甩雨伞,将伞放在了门口的伞架上,然后从前门走了进来。他走到她的斜后方,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裴雅知道那是谁,不过管他呢。她趴着休息了一下,然后就打算从抽屉里抽出物理答案。只不过她的抽屉林林总总堆了很多东西,太满了,于是熟悉的场景再度发生:将物理答案费劲的从抽屉深处拿出来的时候,连带着一本从图书馆借的课外书,也掉在了地上。
裴雅看见那本书时,还愣了几秒。她以为自己已经还回去了,可是并没有。在看完它的时候,她心中莫名产生一种珍惜:她不想那么快地将这本书还回去。于是这本书现在还呆在她的抽屉里。为此,她还拿着它去图书馆续借了一次。
看来抽屉里东西太多了。她想,找个时候,将它还回去吧。
一双熟悉的手伸了出来,似乎是想帮着把这本书捡起来。但裴雅的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抄起了这本书。抬头,正好看见陈晏也弯下腰来,脸上带着些诧异和惊讶,看着她。
裴雅的声音有些干巴巴:“谢谢啊……”
陈晏笑了笑:“我还没来得及帮你呢。”
“那也还是要道谢啊。”裴雅直起腰来,却看见他的桌上放着一本书。书脊朝外,她很清楚地看见了那本书的名字。《莎士比亚戏剧集》。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此处,陈晏说:“你们不是在排练莎士比亚的,那什么,《仲夏夜之梦》吗,我就说借他的戏剧集来看看。”
他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手都有些没处放。“那很好啊。”裴雅由衷道,“我其实,还没看过莎士比亚除了《哈姆雷特》之外的其他作品。”
“我也没看过。”陈晏翻开目录,“《哈姆雷特》还是课本上有,我才看的。”他仔细地端详着目录上的篇章,“看来把它看完还需要很多时间啊。”
“加油。”
裴雅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那本课外书收好。陈晏本还想再同她说点什么,见她转过身去,只好作罢。
他只是摩挲着书本略有点起毛的边角,听着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声。
清醒梦(十)
演出定在周五的上午。
一大早,裴雅就从宿舍里爬起来,穿上演出服,盘起头发,连早餐也来不及去食堂买,只是吃了个面包,就匆忙赶到了大礼堂。这一天,学校里全是穿着各式各样衣服,化着类型各异的妆容的人们,因此裴雅混在人堆里,并不显眼。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进了礼堂的大门。观众席上乱糟糟的,衣服、化妆包、首饰盒……江小荷正拿着眼线笔,对着镜子给自己画眼线。高明惠在帮三位男生简单地打粉底。粉底打完了,丢过去一只淡色的口红,让他们自己涂,别涂歪了,也别涂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