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一定行啊。”陈晏这么说着,将篮球拿起来。他学着老赵的动作——虽然有些不熟练,但勉强标准了——随后他也高高跃起,一扬手,篮球在日光下划出美丽的抛物线,随后——
球落在了篮筐边缘,走钢丝般滚了两圈后,一歪,总算是进了篮筐。老赵拍他肩膀:“可以啊!再来一个!”
陈晏笑着说:“来就来!”紧接其后又投出了一个。可惜这个球并没有发挥得像之前那样好,它砸到了篮筐边缘,随后直接弹开了。陈晏一看到球出手的轨迹,大概就能知道自己肯定是投不进了。他正转身同老赵说什么,忽然就感到脑袋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了一下。他捂着脑袋闪避,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刚刚那颗命中失败的篮球。
老赵刚也没反应过来。等陈晏被砸了,才后知后觉:“我天,你脑子没被砸坏吧?”
“怎么可能。”陈晏蹲下身,将篮球拿起来:“砸坏了,可没人和你作弊传纸条了。”
他想尝试一番耍帅,竖起一根手指,看球能不能在食指上转起来。可惜第一次是注定要失败的,球在他手指上歪歪扭扭地呆了几秒钟,随后掉在了地上。
陈晏不以为意,笑了起来:“只能再试几次了。”
随后他们进行了一场小型的球赛。陈晏最后投篮,负责盖他帽的是段诚。段诚盖了两三次后,陈晏终于找准了时机,一个反手,轻松地将球抛进了篮筐。男生们吹起口哨。陈晏又捡起篮球,继续学习单手转球动作——可惜依旧没学会,球又一次从指尖掉了下来。男生们的口哨声转变为善意的哄笑。
裴雅忽然感到一阵恍惚。她想起杰罗姆。杰罗姆撞见了家里的丑事后,看见阿莉莎那充满哀伤又无奈的面容,心中便猛地涌上千万柔情。他走上去,抱住了她,并在心里发誓要保护这个女孩一辈子。他们那时候才多大呢?你看,爱情确实是忽然发生的。
裴雅的心里,并没有升腾起如杰罗姆一般的愿望来,可她在黄昏之中,看见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笨拙地转着球的样子。
她想,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可他并不觉得,做不成这件事是很窘迫的。他只是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尽管这玩笑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她的眼中,他的微笑像是有了某种魔力一般。脑海里,闪烁过无数曾经的画面。那些画面,被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串联起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于陈晏的注视——那些无声的,沉默的,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注视,究竟有多少。
原来有那么多。
她深吸一口气。这样的念头使她感到惶恐。她从未设想过自己的这副模样,但这件事依然发生了。要从什么时候算起,又从什么时候结束?她怀着巨大的惶恐、一些激动、和一些难以察觉的忧伤。这样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裴雅不轻易说“爱”。她认为这个字太沉重。到底多少的喜欢,在天平上能和“爱”相称呢。然而她在内心默默地吐露了“喜欢”二字。这也费了她很多力气。
她有几分忧愁地想:完了,看来我似乎有那么一点——或许是一点,或许是很多点——喜欢上了他。
清醒梦(八)
倘若明白这一点,那先前的困惑就都得以解开。
裴雅站在风里,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后,踏着日光的余晖走开了。这时,她想起初中的同学安安。
她曾对安安说,不喜欢他不就行了。但等到裴雅自己扭伤脚踝,坠入这条河流的时候,她才发现,实际上真的很难做到。她在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对陈晏印象深刻。发觉了之后呢?
她不知道。这个命题对她来说太陌生了,研究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刻意地疏远了陈晏。
此前,裴雅虽然也想着“保持距离”,但她其实对距离的大小,并没有什么把握。可在晚自习的时候,看见陈晏的时候,裴雅的心中像是猛然被什么敲了一下,泛起酸涩的味道。
她意识到,仅仅是这样的距离是不够的,她还需要再远一点——远到什么地步呢?远到两个人看起来不熟的情况就就好了。这样,她的情绪就不那么容易被一个人左右。
于是,裴雅放弃了走此前喜欢的那条路。每次放学,她就改换了路线,从主干道走了。她知道陈晏最近都很爱去那边打篮球,那她就偏偏不要经过那个地方。
她也减少了同陈晏的交流。平日在班里,他们偶尔撞见,还会聊两句,但现在,裴雅自己扼杀掉了这个聊天的机会。他们之间的话语,又恢复到了碰到只是打个招呼的程度。
就像周末,明明她和陈晏住的小区离得很近,但他们却很少在街道上遇见过。裴雅坐着车放学,又坐着车上学。和江小荷出门、或者自己卖东西的时候,她会路过一家名叫“简安”的琴行。琴行的装修很考究,有时你会看见一个优雅的女人坐在琴凳上,手下流出美妙的音乐。
裴雅知道陈晏曾经在这里学琴。
大家只知道他加入了学校的音乐社,但都不知道他会弹琴这件事。
为数不多的那一次,是在最近的一个晚上。那天,下着细小的雨,裴雅坐着公交车,急匆匆从补习班回来。在车上的时候,晕染着霓虹色的雨滴从车窗上缓缓流下,等公交车到站的时候,雨反而不下了。裴雅只好将雨伞收起来。
她踩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慢慢走回家。从公交车站走到小区,不可避免要经过那一条街。她在书店里逗留了一会,看见书架上摆满了书,可惜每一本背后的定价都很贵,她身上的钱不够,买不了,于是想着过几天带够钱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