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靳看着红纸上的字,沉默半晌,才说:“冬夜下雪了,烟花从山上流到山下。”
“然后呢?”
然后……
周靳唇角一勾,没有说话,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以后多读点书,上课认真听你就懂了。”
“我写在上面的东西你都认真看完记住了?”镇上,周靳因为接到短信,青童过去的员工跟他表了心意,确定愿意到时候出庭作证,他并不是单独的一个人,还代表了所有跟他有同样遭遇的一群人,联名信需要挨家挨户地跑,也未必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得罪大企业,还是会有人怕断了生活来源。
他说完话,下意识以为对方听不见,还想再解释,却没想到对方点了头。
“我、带、助听、了。”
“好。
“我可以请你吃一顿饭吗?”对方眼神过于真挚。
“我请你吧。”
周靳带着人上了车,车上林清淼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林清淼考虑到这个人,主动建议中餐,周靳也觉得合适。
身后人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清淼和周靳都没回头,但后座的人忽然递过来自己的手机屏幕,神色匆忙,嘴里发出呜呜呜的短促音节。
林清淼接过他的手机,她感觉到他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周靳看着屏幕上的字:没办法跟你们去吃饭了。
chapter69
证人被威胁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周靳等对方下车离开后,给林清淼介绍了这人叫刘冬,在举报黄石天的证据链中可以起什么样的作用,林清淼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问周靳,“其实他也确实代表不了大部分人。”
人各有命,每个人受到的生命财产侵犯程度不同,性格不同,有人希望保全自己,有人希望保全家人,伤害已经不可逆,道德正义并不是必选项,反而息事宁人才是自保的最佳选择。刘冬的纠结和放弃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一件能够体谅的事情。
“过去做诉讼的时候,不少势力大的被告都会赶在开庭之前,伤害证人,死无对证。”
“嗯。”林清淼不是没有听过各种案例,社会运行规则如此,她当然明白各中利害。
“原告的人身安全,也一样重要。”
车内一片寂静,林清淼听过不少靠暴力流血粗暴解决的大案,车祸、毒杀、仇杀、无差别攻击、火灾……意外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不知道周靳会为这件事做到哪一步,只觉得前路仿佛困难重重,她不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还在为道德正义忧心,她害怕的是如果周靳做的事情没有成功,利益的交换和牵扯之间,如果他输了,会遭到怎样的反噬。林清淼的心在这一刻百转千回,她看着坐在身边的周靳,在心底里感叹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都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面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清淼从包里拿出从林思诚的遗物整理出来的那张银行卡:“我没有渠道查这张银行卡,希望它对你有用。”
可能是因为说的事情太沉重,一路回程的天气都阴沉沉的,天边的云挂着层次分明的灰,林清淼前一晚因为看到烟花而激荡起的快乐一扫而空,周靳把车窗都降下来,任由车窗外的风灌进来,他没有开车回村里,而是导航了一处山顶,一路顺着山道上山。
这一片森林的植被覆盖率极高,行至半山腰,大朵大朵的云终于挤出瓢泼的雨,挡风玻璃上雨水成了层层迭迭的透明帘,车窗又重新升上来,车内车外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周靳停了车,偏头看向林清淼,“你妈妈最好不跟你回去。”
“她的药可以代开,复查也最好留在本地的医院,如果当地的医院解决不了,再快递去南城,我可以帮你联系这方面的医生。”
年后,林清淼告黄石天的案子会开庭,开庭之前没人知道其中还会有什么变数。
“好。”林清淼缓缓点头,除此之外,她好像t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了。
这一片是待开发区域,车停到了山顶的一处平台,下着暴雨周围空无一人,林清淼想到未来可能要对面对的一切,无意识地掉了几滴眼泪,眼角湿润的瞬间,她发现周靳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没哭。”林清淼说,也不是害怕,只是单纯地惶恐,对未知的一切感到迷茫。
“哭也不犯法。”周靳回她。
四目相对,林清淼终于主动朝着周靳靠了靠,他也终于不再克制自己,拥住她。
很久没有抱过了,这一瞬像是找回了遗失的肋骨,短暂却恒久,闪电接踵而至,白昼在这个时刻转变成了昏暗的夜,林清淼的体温不自觉地升高,她出门前喷在颈窝和手腕的香水开始挥发,车内氤氲出一股淡淡的香。
周靳偏头,他的吻顺势落在她的颈间,她忍不住侧头,闭上眼睛,久违的吻给这一刻添了几分悲壮,这一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好了,林清淼想,可惜不是,他们要奔赴各自的战场。
周靳晚上的机票离开,林清淼送他去了机场,莫一川赶过来在路口给他们送了一袋松茸,说用来感谢周靳,托运不方便,周靳让林清淼把这一袋松茸带回小姨家,林清淼把周靳送到了安检口。
回去收拾行李,林清淼成年之后第一次主动跟宋芸睡在一张床上。
“我回去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顾不上你。”林清淼说,“你要不在小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不确定。”林清淼不知道宋芸能不能接受,“跟我回去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