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脸上的皱纹迭积着,仿佛软塌塌的小山,下一秒就会被暴雨冲垮,将泥土和新苗洗进河流里,最后汇入大海。
你怎么来了?我可以去火车站接你,走到这里,废了好多时间和力气吧。
奶奶来和你说再见,你留在家里乖乖的,要听话,知不知道?
你要走了吗?
是啊,在老地方待好久,腻了,我也要去见一见老朋友了。
真好,可我的朋友们都走了。
老人笑了,抚她的发顶,温柔说,傻榕,你的朋友们都在前面等着你。
她惊讶起来,说,可是他们明明已经……
老人食指按在唇上,顽皮地向她眨眼,神秘说,你再往前去看看。
她便将信将疑地挪动步子,又停住,转过身来,老人瘦弱的身躯仍然立在那里,隧道微弱的照明灯散出荧荧黄色光芒,像层细纱披在老人的脸上。
榕榕,别回头。
奶奶,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以后。
多久以后?我很想你。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来看你。
那可说好了,别敷衍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好。快走吧,榕榕,别耽误时间了。一直往前走。
她终于不再回望,左右脚迈着,像踩在棉花铺成的地面,身后老人的声音渐渐消弭,只有浅浅的余音。
榕榕,往前走,别回头……
她跟随那只雀行进,脚失去知觉,不知疲惫,前方遇到丁字路口,她犹疑片刻,毅然往左去。
这里的空间更加漆黑,呼吸声都显得喧闹。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打火机,雀从身后为她咬来一只蜡烛。
她点亮白色的烛,眼前骤然出现一张可怖的脸。
那人看不见她,自顾自发怒,喊叫,扔砸东西。
老子现在只是腿受伤,躺床上,你们就要造反啊!那以后等我老了,你们是不是要把我扔大街上冻死!
他妈的!姓方的,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喘着一口气,我要去死也要把你拖下去!你想等我残废了去找野男人,我草你老母!你做梦!你和刘子默,老老实实伺候我!我花钱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我就是你们的老天爷!
他的怒声震天响,逼得她后退。
他朝四处弥漫的雾中阴沉叫喊,方慧,关门!老子要教训小畜生!
四面八方都传来砰砰的响。
你他妈敢哭!你再哭!再那样看你老子,我剐掉你的眼睛!
呸!小畜生你姓刘,你血管里是我老刘家的血!你要想你那个婊子妈,就早点从光明湖跳下去做水鬼陪她!
想走?我还是那句话,你跑不出长南,我在哪里,你就只能待在哪里!什么分数不分数!你他妈是状元也要在长南做你的状元!我是你老子,你这辈子都只能听我的话!
他的怒火发泄过后像瘪了的气球,坐回床边,仿佛等了很久的模样,粗粗地喘气。
她小心踱到他身旁,他却突然间抬起头,恶声恶气说,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