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爷子惆怅万分:“不能。明炀,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会带小温回来吗?”
这件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盛明炀嗯了一声,若是换了以前的他,是不可能允许别人尤其是盛老爷子,在他面前提这件事,提到他母亲的。
可现在,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裴温当时从不可置信到失望最后再到绝望的表情。
裴温留下信里的每一句话他都看了,他说得对,逝者已逝,而他却一直沉浸在过去,执着于让还活着的人一起分担这份痛苦。
裴温又何其无辜?
他太自私了,可是醒悟的太晚。
“当年出事之后,你一直待在屋子里,整整一年,怎么叫都不肯出来,也不愿意和我沟通,从前明明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却要我看着你日渐消瘦,作为父亲,我十分痛心。”
“所以您想到了要带我去孤儿院寻一个玩伴?结果却让裴温承担了原本的责任?”
盛明炀想,真是如出一辙的自私。
“是”,盛老爷子并没有否认,“但也不全是。我本意是想要带你去医院,但当时你爷爷垂危,给他请的道士,你爷爷非要给你也算一卦,结果算出来你命里缺水,火气太旺,去孤儿院也是为了给你找一个命中带水的孩子。”
盛明炀嘴角抽了抽,他现在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封建”的一层原因。
“我拗不过你爷爷,只能带你去了,你应该也多少有些印象,当时我点的是花名册中一个叫做池渔的小孩,不仅名字带水,长的也是水灵灵的。可你不喜欢,一眼就看见了裴温,院长说,那孩子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却进去喊着哥哥将人拉了出来。那是自从你母亲走后,你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觉得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而那孩子,居然也真的同意了,我也只能说服你爷爷‘温’也是带水的。”
“后来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阻止了你,坚持带了池渔,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不可能的,爸”,盛明炀压根就不记得还有池渔这一号人,他斩钉截铁道,“不会有这种可能,如果当时你选了别人,我理都不会理,只会更恨你的专制。”
“这么多年来,咱们爷俩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论这些,没有争吵,你也没有再像从前一样一点就炸”,老爷子话锋一转,“明炀,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老爷子眼底划过一丝悲伤:“你跟我太像了,我们都辜负了自己爱的人,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你母亲的事情不只是你的心病,也是我的,在确诊的第一时间,我想到的是终于可以下去和她道歉了,可又想起,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照顾好你。”
盛明炀静静的听着这些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连母亲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出事的时候,他只有五岁,只记得挺着大肚子将他护在身下的母亲,以及医生说的未出生的妹妹。
他恨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来,已经成了习惯。
但其实,他恨他爸也是在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明知道这些,却也没有试图想要改变,他不在意,还心安理得以一种怨天怨地觉得无辜的姿态,去享受着裴温的好,去掩饰着自己的无能。
直到裴温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一个人坐在决策者的位置上,才知道究竟有多难。
更何况,他现在接手的公司已经是裴温努力整顿过的结果,他想象不出,裴温是如何在这种环境里生存,还要一边接受他那些无厘头的要求,要钱给钱,随叫随到的,还都是裴温自己的私房钱。
而裴温在做这些的时候,又是顶着如何的心痛,看他和别人厮混,还要客客气气的帮他摆脱纠缠。
他自己恨自己,都恨不得挖心挖肺,裴温那么在乎尊严的一个人,却走的那样狼狈。
一定是对他失望极了吧?
“我一直后悔,这些年对你的放纵,你母亲去后,我总想你生活的更快乐一些,等到哪天我真的不行了以后,再让小温教导你也不迟,可我忽视了,潜移默化下的影响,你把小温当作了你可以不用努力,继续玩乐的‘工具人’,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所以小温必须走,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长大。”
盛明炀想否认他的话,可却无力开口。
因为他的确有想让裴温继承公司,自己只负责享乐的意图。
“但同时,我也没想到,一直以来缺失的这一场谈话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而你真正喜欢的人还是小温。那么明炀”,盛老爷子严肃起来,即使失去了一条腿,他的目光仍旧深沉睿智,“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小温在哪儿,你打算怎么去见他?你做了错事,我也做了错事,我们父子俩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让他回来?”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明炀,先处理好这一堆烂摊子,也给小温一点时间。以后包括公司在内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再插手半分。明炀,我老了,只想照顾好你母亲留下的这些花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自己去解决吧!”
裴温的手在盛明炀面前晃了晃:“我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盛明炀摇摇头,抬手轻轻碰了碰裴温的侧脸,“哥,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吧?既然要回国了,那就把这些全都带回去了,好吗?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再来陪你旅游,房子就让程魏还给我们留着。”
裴温也正有此意,不过和盛明炀的后半句话无关,他既然已经打算去其他地方创业,那这些东西总是要全都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