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心中冷笑了几声,没有当场戳破曹操愚蠢的幻想。
他依旧做出一副哥两好的模样,热情招待曹操。对于曹操的提议,他没有马上说好或者不好,只说要和众人再商议一番后,便让人先带曹操下去休息。
曹操一走,袁绍便立刻将亲兵招到近前,吩咐他们一定要留意曹操的言行举止。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给他。
袁绍想得很清楚,曹操虽然愚蠢,但刘备绝不是蠢人!他既然敢派曹操来完成这个注定失败的任务,肯定是另有目的。
果然,袁绍很快就得到回报,说曹操去找了公孙瓒,还将一卷竹简交了出去。
袁绍道:“果然!这刘备是来联结公孙瓒,里应外合坏我大事!”于是当即点出一队亲兵,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公孙瓒的营帐中。
那边,曹操正和公孙瓒饮酒餐宴、相谈甚欢,突然见袁绍沉着脸冲了进来,不由地诧异非常:“本初兄何故如此?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袁绍冷笑道:“你背着我将刘玄德的密信送给公孙府君,要乱我军心、坏我大事。你还敢来问我何故?”
曹操于是更加诧异:“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袁绍道:“有人报,你将一卷竹简送于公孙府君。”他一指桌案上那卷还未收起的竹简,道:“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不成?”
曹操笑道:“本初兄误会了。这并非是什么密信,而是玄德亲手抄写的一卷《礼记》。玄德托我送来给公孙府君,以慰他们的同窗之情。”说罢,曹操将那卷竹简递到袁绍面前,“本初兄若是不信,可亲自验看。”
袁绍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卷再正经不过的《礼记》。且里面的字句清晰,丝毫没有篡改、涂写的痕迹,不存在以密文传递消息的可能性。
但袁绍觉得此事定不可能如此简单。刘备那样聪慧,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做出这样的无用功?这卷《礼记》里一定还藏着其他秘密,只是他一时没有发现罢了。
曹操站在旁边,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本初兄可看完了?这确实只是一卷普通的《礼记》,并非什么密信吧?既然是误会一场,这卷《礼记》还是物归原主吧。”
说罢,曹操伸手要去拿回《礼记》,袁绍却一摆臂躲过了曹操的手。
“我看玄德书法俊逸潇洒、颇有风范,心中甚是喜爱,想要借这卷《礼记》回去观摩几天。不知公孙府君可否暂且割爱呀?”
事已至此,曹操也不由地变了脸色。
就刘备写的那一手丑字,同龄的几位好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借他的书法回去观摩,用这种一眼就被看破的谎话糊弄傻瓜呢!
饶是曹操再没有心眼,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中生出了不忿:“玄德的书法又何可观摩的?本初兄若真要观摩书法,不如稍等片刻,由操书写一副字来。”
说完,也不等袁绍回应,曹操直接伸手握住了竹简,就要这样将其夺回。袁绍不肯放开,依旧攥紧五指。两个人互不相让,就这样跟这卷竹简较上了劲。
眼见着曹操、袁绍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公孙瓒忙道:“玄德若听到袁府君的夸赞,必定喜悦。不过是一卷《礼记》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府君若是喜欢,瓒愿将其送给府君。”
公孙瓒一边说着,一边使巧劲将曹操、袁绍二人分开,自己双手捧着《礼记》将其献给了袁绍。
袁绍拿了《礼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曹操却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半夜在自己的营帐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曹操从来不是个蠢人,相反他非常聪慧。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相信袁绍,只是因为他心中还念着他与袁绍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因为他始终将袁绍当作当年那个带着他任侠游乐的好大哥。
他不去怀疑袁绍,是因为他不想、不愿怀疑袁绍。
可是,今天的《礼记》争夺事件让曹操彻底看明白了——如今的袁绍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袁绍。在如今这个袁绍的心中,权力、地位、官职、荣耀……一切的一切都比他们之间年少相伴的情谊更重要。
他曹操将袁绍当作知心的大哥,可袁绍早就不将他曹操当作信任的兄弟了!
曹操在心中将自己一直以来加给袁绍的光环去掉后,被蒙蔽了心智瞬间清醒过来。
十年前刘备对他的提醒、十年间袁绍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袁绍反复催促何进诛杀宦官、袁绍提前安排董卓进京、袁绍离开雒阳、袁绍劫走刘辩、袁绍起义兵讨董卓……桩桩件件的事情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曹操用理智的丝线一串,穿成了一个完满的闭环。
曹操的瞳孔瞬间放大,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他所想,这一切的一切岂不是袁绍早就算计好的?
前期借着袁家的势,将董卓树立成靶子;后期再借着大义名分,对着董卓这个靶子射箭。
至于留在雒阳的袁家人,如果没被董卓杀掉,就是他里应外合的内奸;如果被董卓杀了,就是他获取天下人同情赞誉的资本、是他接手袁家名声资源的踏板、是他名正言顺进军雒阳的筹码。
曹操越想越心惊,越思越胆颤——袁绍冷血残忍至此,连宗族血亲都能毫不留情地算计,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外人?他如今已经被袁绍怀疑,再待下去迟早会有杀身之祸!
思绪一定,曹操立刻就要潜出大营,结果他刚将布帘挑开,便被两名卫士拦住了去路:“曹校尉,这是要去哪儿呀?”
曹操问:“你们是谁?”
卫士答:“我们是袁府君的亲卫。奉府君之名,特来护卫曹校尉。”
曹操再一次感受到了袁绍的心思深沉,居然能在他还将其当作知心人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布下人手,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袁绍,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