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得闲。
但这日,兖州泰山郡的郡治奉高县城里,忙碌的百姓们却难得地抽出了一点时间,跑到街上去了。
原来,是这泰山郡郡丞诸葛圭的二儿子今天周岁,举办抓周仪式,大宴宾客。
诸葛圭在任期间施仁政、劝农桑,很得当地百姓爱戴。因此,听闻诸葛家出了这样的大喜事,百姓们哪怕生产繁忙也愿意挤出时间跑过去说几句吉利话,送上一份祝福。
诸葛圭也不含糊,直接在门口架上了几口大锅,倒入了好几石的黍迷。凡是来道贺的百姓,都能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豆粥。
粥不多,但到底是一份心意。而且你一个人过来,也没花一个铜板,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能混得一顿的饭饱——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百姓们得了豆粥,个个喜笑颜开,都夸诸葛郡丞是个好人。
一群百姓站在街边角落里,一张嘴巴吸溜吸溜地喝着豆粥,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街道。突然,他们发现一位道人领着一个道童径直走向了宅邸。
那道人生得鹤发童颜,面容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刚刚及冠,但带着莲花冠的发髻却是斑斑白白。他穿着一身淡黄的道袍,手拿拂尘,身姿挺拔、长须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
原本来远处接待客人的诸葛圭一见到道人,立刻趋步上前,热情地接待起来。
站在街边喝粥的百姓们、坐在院子里的宾客们见了,便不由地八卦起来。
“这道人是何方人士,怎么能得诸葛郡丞如此看重?”
“听说这人道号叫得玄,很有本事的!”
“咱们泰山郡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而且这人长得又老又小的,奇奇怪怪,一看就有问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些有本事的人的确会出来游离四方、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号。但有些有大本事的人,反而不喜欢被人知道,偏要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这位得玄道人,就是后者。”
“这位得玄道人有什么大本事?”
“据说,一年前诸葛郡丞在乡下视察农桑,在山间偶遇了这位得玄道人。道人一见到他便说他家夫人有孕,还说他的夫人这次一定会生一个男孩。诸葛郡丞原本不信,结果没过多久,他的夫人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你说,这得玄道人的本事大不大?”
“万一是那道人胡乱猜中的呢?这也不算什么本事。”
“还有呢,小公子出生后没多久,突然得了一场重病,请了好多大夫都不见好。结果这得玄道人突然上门,什么也没说,直接给了一颗药丸。诸葛郡丞将那药丸化在水里,给小公子服下。当天,小公子的病就好了大半了!”
“药到病除呀!这可是真有本事呀!”
“还不止呢!今年二月里,郡丞夫人带着小公子回家省亲,路上遇到了野兽袭击。一阵打斗之后,野兽虽然被赶跑了,但小公子却不见了。大家都说肯定是被野兽给趁乱叼走了,活不了了。郡丞夫人哭晕过去好几次。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得玄道人就抱着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愣是毫发无伤!”
“这也行!这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这得玄道人可真是神出鬼没!平时没事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一有什么事了那可真是马上就到呀!他身上肯定有千里眼、顺风耳!”
“难怪他头发那么白,脸却那么年轻——这就是神仙才有的样貌呀!真是仙风道骨!”
装扮成道童的刘德然听着百姓们、宾客们的讨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前装扮成道人模样的刘备,心里不由地撇了撇嘴,发出了两声呵呵的冷笑。
如果这个时候,真有仙人在场,一定会看到一股浓郁的黑色气体从刘德然的身上倾泻而出,盘旋着飘到刘德然的头顶,蠕动了一会儿,然后显现出一个咆哮的骷髅头。
那是打工人的怨气!
诸葛小公子的病情,是他花大价钱买通小公子的乳母知道的。治好诸葛小公子的药丸,是他花大力气请雒阳名医调配的。郡丞夫人带着小公子回娘家的情报,是他日夜蹲守奉高县城得到的。就连叼走诸葛小公子的野兽,也是他带着手下击退的!
而那个众人口中“有大本事”的得玄道人刘备,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快马加鞭赶到奉高县城,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翩然若仙的道袍,拿着他提前准备好的各种东西、踏上他提前准备好的高台,在诸葛圭家人面前闪亮登场,收获一片惊叹!
什么神出鬼没!什么仙风道骨!在这一切美好的背后,都是他刘德然在忙碌操劳!
也不怪得刘德然怨气十足。他作为刘备手下的情报官,刘备底下的第一人,也算得上是有身份有地位了,结果却被派出来亲自盯梢诸葛圭的小公子,还一盯就是一年!
这种基础的情报工作,哪里用得着他这样的人来做?随便一个间者不就能做好了吗?
虽然刘备不断地安抚他,给他说好话,还说“此事重大,交给别人不放心”,但他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要不是清楚刘备的人品,刘德然甚至会怀疑,这位诸葛家的小公子是不是刘备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而刘备在听了刘德然的这个猜测后,一个没留神,差点被自己的鸳鸯双股剑给刺伤了。
“我的儿子?”阿备将鸳鸯双股剑收回剑鞘,想了一会儿,笑道,“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刘德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刚刚听到了什么?那个诸葛家小公子真是他的兄长刘备的儿子?他闭眼乱猜的居然猜中了?不,我宁愿这是假的!兄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刚好有仆从送来一个盒子,那里面放着一块玉佩。阿备仔细地检查了一阵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玉佩用锦囊装好,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阿备笑道:“他既是备的儿子,也是备的兄弟。或许,你也可以将我们俩的关系称之为‘共轭父子’。”
刘德然感到自己的脑筋都快转不过来了:共轭父子,那是什么奇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