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阿备赶紧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袁绍的叔父袁隗,袁家“四世三公”招牌中的第四代三公级人物。
“涿侯。”袁隗面容和蔼,语气温和。即使面对小辈,形容举止也没有半点的轻视和无礼。
阿备看着袁隗,突然觉得有些眼熟,思考了片刻后,恍然大悟——袁隗和袁绍很相像,或者说袁绍和袁隗很相像。
面容上的相似倒在其次,主要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气质,一种由百年时间、四代人物积累出来的高贵、优雅与智慧。
“涿侯独自一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什么,找点东西。”
“东西找到了吗?是否需要某的帮忙?”
“不用、不用,怎敢劳烦袁公?”阿备赶紧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找到就算了。”
对于自己心中的猜测,阿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想节外生枝,只是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
袁隗垂了垂眼眸,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很体贴地换了个话题:“我随侄儿袁本初一同进宫面圣,后听见德阳门处喧闹。本初过来查看后便没了音讯,不知涿侯可知道他的下落?”
“本初兄受了伤,正在德阳殿的偏殿治疗。备为袁公领路?”
“涿侯事务繁忙,不用劳烦了。”袁隗的声音依旧温柔,“某认得路,自行过去便可。”
很显然,袁隗还记得阿备撅屁股找东西的事情,于是体贴地自己离开了。
看着袁隗越走越远的背影,阿备的心中不知为何却生出了一丝胆战的寒意。
那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草原上的野兽,凭借着本能感知到了随风而来的危险信号。
他苦思冥想,然后猛然发现,那丝若有若无的危险,似乎就来自于眼前这个高贵优雅、温柔无害的背影,来自于那被深深埋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野心,来自于和他极为相似的另一个人的身影。
阿备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心中的天平向着一侧更加地偏了过去。
安置好袁绍后,阿备和曹操、中黄门桓贤一同面见了汉灵帝刘宏,详细地复述了白衣人的事件始末。
刘宏的愤怒自不必说,于是阿备身上又多添了一重人物,要两案并查,找出幕后真凶。
白衣人事件闹得这么大,涉及的人员这么多,瞒是瞒不下去的,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雒阳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人们纷纷猜测,这个“梁伯夏”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口中说的话是真的吗?刘氏的天命是不是真的要完了,这大汉的江山是不是真的要改姓了?江山改姓易主之后,又会是谁当皇帝呢,会是一个姓梁的人吗?
宋皇后听闻这件事后,连夜便召父亲宋酆进了宫。屏退了左右宫人后,向来柔顺的宋皇后第一次责备了自己的父亲。
“刺杀皇帝是何等大罪!父亲难道想要被夷三族吗?”
在宋皇后看来,白衣人闯宫哪里是什么上天示警,这根本就是一起有预谋的刺杀事件!而且是专门冲着皇帝刘宏去的!
宋酆都听懵了: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才刚组织好了人手,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行动呀!
宋酆都连忙以首叩地:“冤枉呀!我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我也从来不知道什么白衣人!”
“父亲还要抵赖吗?”宋皇后捏着拳头,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万万没想到,就连骨肉至亲也会欺骗她!这样的欺骗,比杀了她十次更令她痛苦!
“太常来艳、司徒刘郃、永乐少府陈球、卫尉阳球、步兵校尉刘纳……”宋皇后一字一顿地将名单背出。
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她每背出一个名字,父亲宋酆的背脊都会剧烈地抖动一下。显然,这些名字全都化成了利刃,捅进了父亲宋酆的心窝里。
可是,这些利刃又何尝没有捅进她的心里?
宋皇后强行忍住泪水,厉声喝道:“女儿虽然人在深宫,但耳朵没有聋、眼睛没有瞎!父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是没有后路的!父亲,为了女儿、为了家族,更为了你自己,收手吧!”
说到最后,宋皇后再也忍耐不住,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酆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他站起身,俯视着宋皇后带满珠翠的云鬓,冷声道:“既然没有后路,那就只能大步向前。女儿,你好好地等着吧,你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说罢,宋酆大踏步地走出了宫殿,任凭宋皇后在后面声声呼唤,也没有一丝停留。
宋皇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作为皇后、作为大汉子民,她有义务保护她的丈夫、她的君父。但作为女儿,她也有义务保护她的父亲。
她既不能阻止父亲,也不能告发父亲,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宏死去。
左右为难之下,宋皇后只得出了一个笨办法——她借着“白衣人闯宫,内心不安”的由头,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守在汉灵帝刘宏身边,饮食服饰、内外宫人都要先经她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