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军阵中的关羽丝毫不慌,敲响了身边的铜锣。尖锐的金属声以极高的频率传遍了整个山沟,如同当年那支开启了汉匈血战的鸣镝箭一般,带着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杀气。
站在军阵最前面的士兵得到号令,立刻举起了手中半人高的盾牌,将后方的军阵牢牢护住。
在华夏千年的历史中,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始终是中原步兵的天敌。大多数时候,步兵遇到骑兵都只有挨打的份。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也曾经出现过许多步兵克制骑兵的有效战术。
比如南宋时期名将吴玠、吴璘所创的叠阵法——在拒马之后,从前往后依次排布长枪兵、强弓兵、强弩兵、神臂弓兵,两翼再以骑兵辅助。
对面的骑兵一来,先让最后面射程最远的神臂弓兵,然后是射程稍次的强弩兵、强弓兵。各种弓兵轮番上阵,最终达到连发不绝,繁如雨注的状态。
吴家兄弟靠着叠阵法屡屡挫败金军的攻击,甚至取得了许多进攻型战斗的胜利。特别是著名的和尚原之战中,宋军凭借此阵将金军杀得鬼哭狼嚎。就连军事能力颇为不俗的完颜宗弼也多中流矢,仅以身免。
阿备此处列出的阵法,正是一千年以后的叠阵法。
细细说起来,也不怪弥加部首领看不懂。
当然,此处的叠阵法并不是宋朝吴氏兄弟创造的原版,而是阿备根据东汉的实际情况特意改良后的东汉版。
第一个改良,就是将原本安置神臂弓兵的位置换成了□□兵。
毕竟,神臂弓是宋代才出现的强力弓弩,而且在元代以后就失传了。阿备没有点亮任意时空门,也没办法凭空发明出来,只能换成东汉时更通用的□□。
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改良,就是在长枪兵的前面再增加了一层盾牌兵。
这是因为在南宋时,北方游牧民族已经进化出了具装骑兵,战法也由边跑边射的“游骑战法”变成了直接冲锋的“突骑战法”。再加上宋代弩箭射程远比弓箭的射程远,所以宋代原版的叠阵法根本就不用考虑防御对面骑兵的射箭进攻。
但在东汉时期,情况则完全不一样。
鲜卑人用的还是边跑边射的“游骑战法”。这就导致哪怕汉军的弓弩射程更远,也很难有效地对鲜卑骑兵造成大面积伤害。
因此,对于此时的汉军来说,最好的进攻时机就是在鲜卑人射过第一轮弓箭后,进入到射程范围内但又没来得及射出第二轮弓箭的这个间隙。
而想要完全发挥出叠阵法的效用,则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要使鲜卑人的进攻尽可能从一个方向上来,避免军阵四面受敌,攻击力分散;第二,要护住军阵后方的各种弓弩手,使他们能活着等到那个最好的进攻时机。
阿备让谢驰、陈刃诈败,将弥加部诱引到南沟中,是为了完成第一个条件。
而增加盾牌兵,则是为了完成第二个条件。
这些盾牌兵,阿备没有用任何一个郡兵,完完全全用的是自己那两百部曲。
因为只有这两百部曲,是阿备完全用现代的新式军法训练出来的。只有这两百部曲,阿备才有信心他们能在扑面而来的箭雨中坚守纪律、毫不动摇。
从匈奴沿袭过来的鸣镝箭带着尖锐的呼啸转瞬即至,带着尖锐的死亡的气息,几乎在瞬间刺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盾牌兵们虽然有盾牌遮挡,看不见那箭如雨下的震撼场面,却将那排山倒海般的鸣叫声听了个真真切切。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比如死亡,当你真的看到了死亡顶着雪白的骷髅头,拖着染血的利刃向你缓步走来的时候,你并不一定会感到害怕,反而会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畏的勇气,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死神的骷髅头砍出狠狠一刀,吐出轻蔑的唾沫。
但当死亡化作无形的风,伴着尖锐的轰鸣声,在你的耳朵边呼啸往回时,你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情绪,只想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永永远远地蜷缩着。
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永远要比落下来的更有威慑力。
此时此刻,便是此理。
很多盾牌兵,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鲜卑骑兵,他们没有害怕;面对着漫天漫地的箭雨,他们没有害怕;面对着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同伍,他们没有害怕。
但是,在面对着那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会停止的鸣镝箭声时,不少盾牌兵却惨白了脸色、颤抖了双腿、疲软了手臂。
他们害怕了。
“坚持住!”
一声爆和在一名害怕的盾牌兵耳边炸开,将他惊得打了个激灵。他转头看去,只见那声音是从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汉子中发出的。
在最初的震惊后,盾牌兵的思维开始恢复。他想起来了,这个中年汉子名叫蒋大柱,是一名统率五十人的队长,曾经被刘府君当众训斥责罚过……
“严守纪律!没有府君的命令,谁也不能后退!这是军人的使命!”
在蒋大柱的鼓励下,盾牌兵终于驱散了心中的恐惧,稳住了队形,牢牢地护住了他们身后的弓弩兵。
或许是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又或许是仅仅过去了一瞬,刘备发号施令的鼓声终于响起。盾牌兵们按照之前训练的路线,迅速地向两侧退去,露出了后面毫发无伤的各种弓弩兵。
随后,便是汉军的万箭齐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