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3:《中国出版史研究》中,唐代抄写一卷书的价格是一千文。考虑到东汉时能读会写的人肯定比唐代少,价格应该会更贵,因此本文中设定为抄写一卷书需要两千文。
第70章当为圣人
印刷工坊设在城外二十里的河边,阿备的部曲就驻扎在旁边,隐隐有保护的姿态。
进到工坊里之后,孙乾和高诱终于明白店小二口中的“印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工人先将一块用阳刻技法雕了字的木板固定在桌面上,然后用刷子在上面先刷上两遍清水,等整个雕板都湿润了以后,再用大圆刷子沾取墨汁将其均匀的涂黑;接着再取出一张空白的纸覆盖其上,用长条刷轻刷纸背,雕版上的字迹便被清晰地印在了纸上。
等一张纸印好了之后,直接将另一张空白纸放上去,再刷一遍,便又迅速地印好了一页。速度极快。
哪怕加上最开始的准备环节,以及时不时重新上墨所花费的时间,总的算下来,平均印一张纸也不过用了十数息。
“一炷香能印三十页,一个时辰就能印三百六十页。如果一天印三个时辰,一本书是两百页,那么一天就能印五本书,一天半就能印出一套太学六经。”孙乾在心里迅速地算了一遍,不住地感慨,“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工人的产出。
放眼望去,整个工坊里至少有二三十个工人在一起印刷,还有二三十个工人在配合作业。这群工人一个月的产出到底有多少,简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恐怖数字!
见到了印刷工坊堪称恐怖的产能之后,孙乾和高诱终于明白刘备为什么敢于给太学六经定下那样一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了。
同时,孙乾和高诱也不禁感慨万千。
都说读书艰难。这“艰难”二字,不仅是指经文晦涩难懂,更是指经典一书难求。
好的古本、孤本,都是被世家大族们紧紧地攥在手中,只给族内最核心的子弟阅读学习的。外人别说是求借细读了,就是看上一眼都难。
蔡邕等人树立太学石经,虽然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种书籍的垄断,但大汉王朝幅员辽阔,又有几个人能够凑够路费、千里迢迢地赶到雒阳去抄写石经呢?
正因为如此,阿备拿出太学石经同款六经作为郡学教材的时候,玄郡的那些大族们才那么激动。因为哪怕他们是有身份、有家资的一方大族,手里也没有太学石经那样完整的、系统的经学典籍。
但如今,刘备不仅发明了这可以快速制作出书籍的“印刷”之术,还将书籍的价格定得如此之低。相信要不了多久,大汉境内各处的学子都能人手一部太学六经!
不知不觉间,一副美丽的画卷展现在孙乾和高诱的脑海中——
在漫漫的黄沙之上、在茂密的林木之中、在辽阔的海洋之侧、在丰硕的田地之畔……无数的人低头学习着太学六经。人们用手指一个一个地划过那些落笔精妙的文字,一页一页地翻开那些轻薄的纸张,一点一点地学习那些千年的智慧结晶。于是,智慧由此开化,微笑由此浮现一一圣人的恩泽遍布四海八荒中的每一个人!
真美好啊……
孙乾和高诱仿佛是喝了陈年美酒一般,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刘德然结束了和工头的交谈,走过来道:“我们来得不巧,兄长刚刚被叫到造纸工坊里去了。所幸两坊离得不远,我们这就一起过去吧。”
于是三人离开印刷工坊,向着造纸工坊而去。但令孙乾和高诱奇怪的时,刘德然并没有带着他们去往另一个全新的地点,而是带着他们穿过军营走进了山林的深处。
原来,那军营真正守卫的,不是印刷工坊,而是造纸工坊。
孙乾和高诱先是疑惑了一瞬,然后迅速地了悟了——那样美丽又美好的白色宣纸,必然是通过某种极为特殊的手法制作而成的。如此秘法,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不能轻易泄露。
造纸工坊里,上百名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数十口硕大的高压铁锅下燃着熊熊大火,不算窄小的空间里云蒸雾绕。
有了印刷工坊珠玉在前,孙乾和高诱这次特意睁大了四只眼睛、竖起了两双耳朵,不住地研究工人手里的各项工作步骤,想要找到宣纸又好又便宜的关键。
很快,两人便找到了这造纸工坊的奇特之处。
一般的工坊造纸,抄纸工人将纸浆捞出来之后,需要将整个抄纸框及上面的湿帖放到太阳底下,借着阳光的热力将纸浆晒干,然后揭下成为最初的纸张。
但在这座造纸工坊中,则不是这样的。
抄纸工人将纸浆捞出后,直接将抄纸框中的活动竹帘取下,然后纸浆面朝下,“啪叽”一下将湿帖盖到了一块大木板上,接着揭开竹帘,重新将其安回到木框上,继续进行抄纸。再次抄出来的湿帖又被继续摞在之前的湿帖上。
就这样一张摞一张,最后摞得比人都还高!
高诱看着心疼不已:“这样摞在一起,湿帖不就粘在一起了吗?这么多的纸不就全都做坏了吗?”
工人笑呵呵地道:“上官不用担心,我们这纸浆中加了府君特制的药水。别说是就这样简单的摞到一起了,就算是再在上面加上百斤的石头、千斤的铁,也不会粘在一起的。”
说完,工人用手指在湿帖的边角随手一捻,便将一张刚刚摞上去的湿帖给揭了起来,过程顺滑、不粘不黏,果然一点也没坏!
高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药水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奇?”
工人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刘府君将它唤作‘纸药’。”
如此看来,这个“纸药”就是关键所在了。
高诱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你们将刚刚抄出来的湿帖在一起,固然节省了场地和抄纸框,但又怎么把它晒干呢?这么厚的一堆湿帖,恐怕就是三伏的太阳也不一定能晒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