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支支吾吾地还想遮掩。几个浑身带伤的仆从被送了进来,眼见着彻底瞒不住了,糜芳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什么?”糜竺听完后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把恩公他们丢在那里?”
糜芳转着眼珠子,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算丢……那个刘姓商人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你看,他们不是都回来了吗?”
糜竺简直要被糜芳这个混小子给气晕过去了,抄起手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打。那扫帚刚一挨着边,糜芳就鬼哭狼嚎起来,说着什么“爹、娘,孩儿好疼啊!”、“爹爹,孩儿要来见你来了!”、“娘亲,娘亲,你救救我呀!”。
一旁的糜家小妹顿时也被勾动了伤心事,哭喊着扑到糜芳的身上。
糜竺见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小孩儿,手里的扫帚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他和糜芳、糜小妹的年纪差距极大,名义上是兄长,实际上就是父亲。眼见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儿哭成了泪人,糜竺心里也是不忍,最终长叹一声,摆摆手让仆从带下去了。
糜芳虽然躲过了一劫,但这件事还没有了结。糜竺向归来的仆从们打听到刘备等人的住址后,当天下午就亲自带了礼物上门拜见去了。
初见刘备时,糜竺很是惊叹了一番。他听糜芳的讲述,还以为那个剑法精妙的侠士至少也是而立之年了,没想到却是个仅仅十六岁的少年,长身玉立、龙章凤姿,气派非凡。
“恩公!”糜竺述说一番后,恭敬地道,“恩公于我糜家有大恩,某怎敢让恩公屈居如此简陋的客舍。每每思及此事,某便心中不安。此事若是传出去,外人不知道恩公清俭朴素的美德,只会说我糜家忘恩负义。还请恩公迁居糜家小住几日,让我糜家上下有机会报答恩公的情义。”
阿备本来就准备和糜家合作,只是因为糜芳的事情而起了犹豫。但如果有机会就近观察糜家的运作状况,评估其中的风险,阿备还是很愿意的。
于是,阿备答应了糜竺的请求,带着一行人住进了糜家。
糜芳心虚,除了最初正式会客的时候见了刘备等人一面后,整日里深居简出,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生怕和刘备等人打上照面。
糜竺听说阿备等人是过来东海郡做生意的,很热情地推荐了几个项目,还邀请阿备等人参观糜家的海船队。
刘德然和高诱都是没见过大海的内陆人。曹不兴虽然是吴郡人,但也没有见过大型的海船队。阿备自己还惦记着和糜竺的合作,想要多考察一下情况。四个人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去参观海船队了。
糜家的海船虽然只有二十多米长,比起现代三四百米长的远洋轮船差得远了。但在东汉时期低矮房屋的衬托下,还是显得异常高大,如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般匍匐在海港中,随着海浪上下微微起伏。
阿备默默地数了数,像这样的“海洋巨兽”,糜家一共有二十多艘。一千多年后,明朝举全国之力给郑和打造了一支拥有两百艘海船的队伍。而糜家仅凭一家之力就养出了二十多艘海船,放眼整个大汉帝国,也算是拔尖的存在了。
阿备在现代社会见多了各种长舰巨轮,对糜家海船队的感受不是很深。刘德然等其他几个土生土长的大汉人民就不一样了。
面对着那黑压压一大片的“海洋巨兽”,刘德然等人感受到了一种壮美的精神震撼。他们兴奋地望着那些高大的海船,不时地发出惊叹声。曹不兴甚至直接拿出画板和簪笔,现场绘画了起来!
簪笔是曹不兴自己的,画板则是阿备友情提供。
在观察到曹不兴对绘画的痴迷之后,阿备按照现代社会美术生的标准给他配备了一套可背式画板和钢夹。反正这两种东西在技术上毫无难度,只是需要一点灵光一闪的创意,制作起来也不费事。
果然,曹不兴收到这份礼物后非常高兴,非常满意,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立刻打开画板开始画。
同时,见自己的上官如此懂自己,曹不兴对刘备也更加死心塌地了。
这种和谐友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糜竺热情地邀请刘备等人泛舟游玩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那是海船开出港口之后的事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说说笑笑的刘备一行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低头盯着眼前的一小块甲板,双目无神,一言不发。大概一炷香的时候,一个浪头拍打过来,失重感猛然来袭,刘备等人再也支持不住,扑到船舷上就开始大吐特吐。
糜竺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一边不住地递蜜水、送布巾,一边一叠声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光想着今天天气晴朗、风平浪静,适合出海,没考虑到几位恩公不适应海上的风浪。真是该死、该死……!”
阿备也挺纳闷的。在现代社会,他也是做过摆渡游轮的人,并不觉得怎么晕船。这糜家的海船才刚驶出港口一两里远,自己就晕得这么厉害,实在是不应该啊。
阿备一行人中,曹不兴的水性最好。吐了一阵之后,已经清醒了很多。他半个身子搭在船舷上,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糜家主,你怎么没事啊?”
糜竺笑道:“我经常跟着家里的海船跑生意,早已习惯了海上的颠簸,自然没事了。”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然吹来,将还船吹得倾斜了三四十度。糜竺惊叫着扑到了船舷上,死死地抠住手里的木板,在反复的颠簸中稳住身形。
一盏茶的时间后,海船终于恢复了平稳,而趴在船舷上大吐特吐的队伍中又增添了一个糜竺。
要不是身体实在难受得没力气了,阿备很想大笑一番。事实证明,在海洋的风浪面前,再老道的水手也会晕船。
阿备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某乎上就有老船员爆料,即使在加装了许多平衡设施的现代轮船上,也避免不了晕船;他们甚至见过有老鼠晕船晕到直接跳海的。
被这么一搅合,泛舟游玩的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了。接下来的一整天,刘备一行人都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地恢复精力。阿备也抽空思考起了汉代船舶的改进方案。
这天晚上,糜竺来到了阿备的房间,亲自送来了食物和医药。一番嘘寒问暖之后,糜竺拿出了一副海船图。
阿备随意地扫了一眼,认出那是曹不兴之前在参观海船队时画的。
这几天他教了曹不兴一些简单的透视知识,曹不兴很快就将其运用到了绘画当中。因此,曹不兴的画有一种超越东汉时代的立体感,很容易辨认出来。
糜竺很诚恳地道:“在下见曹恩公作画用的纸张不似凡品,异常精美,便向他打听纸张的来源,得知是刘恩公亲自制作的。刘恩公之前说想要做点生意,不知是否愿意和在下合作卖纸?”
紧接着,糜竺又讲述了计划卖出的纸张价格,以及刘、糜两家各自的分润。计划很是周详,分润也十分公道,内行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阿备确定糜竺的确是一位忠厚长者,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虽然他还是对糜芳的存在有些介意,但转念一想,只要不让糜芳参与重大的事务、远远地调开,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