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备也不是矫情的人。他当即大方地从食盒中端出小米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卢植看到刘备那与文雅毫不沾边的吃相,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但一想到今天自己来这里的使命,还是问出了那句在心里早已演练了好几十遍的话:“你在这里反省了这么多天,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阿备咽下口中的小米粥,擦干净嘴角,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之前对公孙瓒、刘德然说的话又对着卢植说了一遍。卢植听罢,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之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再出头了。”
阿备沉默了一瞬,突然放下碗筷,双膝跪地,向着卢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叩首于地:“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有言,成就大事必须以人为根本(注1)。如果备下次再遇到这样危害百姓的事情,备可能会更加讲究出手的方式方法,但绝不会袖手旁观!”
卢植顿时剑眉倒竖,厉声呵斥道:“刘备,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你还把我这个师长放在眼里吗?”
阿备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中却充满坚定:“备知道师长是为了备好。但请师长见谅,在这件事情上,备无论如何不能听从师长的话!”
卢植“哗”地一下站起身上,将身前的小案都带得翻倒到了一侧。他脚步重重地走到刘备的身前,鹰隼般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那般紧紧地锁住了刘备脆弱的脖颈,浑身上下散发着泰山一般的威压。
但阿备丝毫没有在这可怕的威亚之下屈服。他只是恭敬地低着头、行着礼,以挺直的脊背和不屈的沉默回应着愤怒的师长。
两人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沉默中足足相持了一盏茶的时间。最终,卢植冷哼一声,甩开衣袖,离开了别舍。
碗里的小米粥还是温热的,但阿备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动这些饭食一口了。不然的话,这些本来饱含着卢植善意的饭食就成了嗟来之食。无论是对卢植还是对他自己,这都是一种侮辱。
阿备收拾好凌乱的房间,又将饭食放回到食盒中。然后他将食盒放置在了小案后面,和那些写满圣贤文字的竹简并列地放在了一起。
无论他和卢植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矛盾。在他的心中,他始终尊敬着卢植。
做完这一切后,阿备又重新摊开了书简,继续抄写第二十遍《礼记》。
而在别舍外无人的角落里,皇甫嵩笑着对卢植连连道喜:“子干,你现在总算放心了吧?你这个徒弟真是个难得的好徒弟。”
卢植骄傲地昂着头,嘴上却依旧不肯放松半分:“勉强过得去罢了。”
皇甫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穿了真相:“你就嘴硬吧!你心里明明喜欢得不得了。你看,你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我没有。我才没有笑呢!”卢植虽然还是不肯承认,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别舍眼神中也充满了欣慰。
他的一身绝学,终于找到最好的传人了!
第二天,阿备的三天小黑屋终于结束,可以回到学舍继续上课了。公孙瓒和刘德然来接刘备,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充满了忧愁。
“兄长,雒阳城那边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刘德然艰难地开口道,“蹇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