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若非如此,我怎知这新来的随侍婢女是芳嫔的人,还是你谢祁的人呢?我又怎知,去将军府通风报信之人还有哪些,嗯?”
“为了找到我的人,你不惜去招惹温乔彧?你便如此不爱惜自己?”谢祁语调深沉,见她无所谓般移开视线,双手倏然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自己。
“你以为这般牺牲,公主在天有灵,就会感激你吗?她妥善护你,小心呵护,就连桓七郎那样桀骜之人,都将你捧在掌心,如今你为了复仇变成这样,你对得起谁?”
“别抬举我,我是什么样的人,谢将军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谢祁眸光一暗,“这么说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是,你凭什么管我?”姜玖反唇相讥。
“我竟不知,你如此不识好歹,真是枉费公主以暗影为由,为你圈出一方净土!”
“净土”二字一出,姜玖的脸上顿时笼起一层阴翳。
她故作无谓般耸耸肩:
“我就是个乡野流民,即便公主锦衣玉食护我,也改变不了我骨子里的卑劣,我见过这世上最肮脏不堪的污秽事,为了活命我甚至与他们同流合污,我杀人埋尸,我撒谎成性……”
“姜玖,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做人还是要往前看……”
安抚的话刚出口,姜玖便嗤笑出声,“你的说教真是轻飘飘啊……谢祁,你尝过人骨汤吗?”
她明明在笑,可眸底却慢慢泛起猩红,“呵,我都多余问你,你这种贵人,怎么可能尝过?我也不想尝,可有人骗我说那是猪骨汤,我至今无法忘记他们在我喝完后告知我真相、见我呕吐不止时恶劣的笑!那种味道,如鲠在喉,你让我如何忘记,然后往前看?”
她的眸底因压抑而变得扭曲病态。
“你知道公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她腻烦地挣脱谢祁的桎梏,进而扯住他的衣襟,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我暗无天日的生命里唯一一束光亮,可是现在,光亮没了,我又变成了没人要的野狗……”
她闭了闭眼,用力平复颤抖的嗓音。
直到她起伏的胸膛逐渐趋于平静,她才扬唇,扯出一抹诡异的自嘲:
“野狗嘛,睚眦必报是常态,野狗怎会在乎什么清白,温乔彧他想要,给他便是,待我替公主登上那个至尊无上的位子,自然能命史官文过饰非,所以谢祁,收起你的多管闲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说教,更不需要你如今日这种……毫无意义的救赎。”
她颦眉,上下扫视一眼谢祁来不及穿戴整齐的衣袍,“原本我只要害死公主的人血债血偿,可是你非要让我做那束光亮,我?姜玖?”
她哈哈一笑,身上的冷意慢慢消退,只剩下眸中两簇跳动的幽火,“谢祁,你我不过各取所需,我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姜玖如何,是公主,是姜姝裳,所有的谋划,我都要看到公主能得到什么,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谢祁静静望着她。
默了半晌,他轻叹,“你执意如此,我无可辩驳,可是姜玖,我想护你,就像你说的,是我要推崇你做南梁之主的,若我谢祁连自己推上高位的人都护不住,我便枉为谢家军统帅了。”
他抬了抬手臂,轻轻拍上她的肩膀,“留着我给你的人,我保证,我护你,与你护公主并不矛盾。”
“随你。”姜玖打落他的铁臂。
“夜深了,将军请回吧,别忘了明日宴会,你答应我的事。”
拉开殿门,她率先迈出脚步。
月影婆娑,将她的身姿衬得有些寂寥。
谢祁抚了抚心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搅弄,隐隐发酸,他眯了眯眼眶,目送她离开,直到长廊处的纱灯一盏一盏,尽数熄灭。
明明相隔不甚太远,他与她之间,终因立场不同,而互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