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她在玄阴宫已经有好多年,觉得玄冥身上像个平常人的地方实在是屈指可数。
譬如说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玄冥没有。这里头的缘由孟元晓得,这是因着他多年前历过十万年的劫。
口上是这么说,但其实她心里从未觉得这是真的。
她坚持认为只有真的成了佛才能舍去七情六欲。玄冥到底没有成佛,有人说他有,有人说他没有。说他有的人称他为了冥界而中道废止了在灵山的修行,又遵着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旨意,所以才没成佛没被贡到灵山里头去;说他没有的人称他已然一心放在冥界上头,无意自己成不成佛,最要紧的是冥界的百姓过得怎么样。
孟元觉得,他大抵是有点儿成佛的,虽然这是句不着理的错话,但这么多年她从未在他身上瞧出什么平常人的情和欲出来。若说他只是个平常人的话,这倒有点儿让孟元灰心丧气。
灰心丧气着她竟然瞧不出他身上半点儿属于人的样子。
这倒不是因为她好打听人的缘故,而是玄阴宫里实在有些无聊,无聊到她只能探究起这位神神秘秘的帝座。玄阴宫嘛,一时来到这儿新鲜,但毕竟是玄冥住的地方,同他本人一样沾着些古板冷漠的味道,待久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在玄阴宫里头,除了那些宫人之外,她眼下认识的便是玄冥和道明。
道明更不必说了,比玄冥还要冷酷、还要板着一张脸。虽然他教她一月的剑术时可谓是平易近人,但那月一过,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仿佛他从未教过她似的。
玄冥嘛,到底是这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尊神,想要知道他身上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又或是什么情史纠葛,这是人之常情。好些个野史都喜好将他写进去,有的写他身长数丈长三头六臂,有的又写他一夜召幸若干女子云云。
但他这个人藏得实在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寻常人连他的性子都摸不出来,更别说刺探他的情史了。
如今听到毕昭郡主四个字,孟元才想起来这号人物。
她如今所晓得的同玄冥有着一点儿在情事上牵连的人,就是那位毕昭郡主。
凭着孟弋对她的言传身教,以及她的敏锐天赋,她原以为能将此事深挖下去,未曾想到玄阴宫上下口风极严,这么多年了,她晓得的东西还只有蔺沧说漏嘴的那一点点儿。
失败,十分的失败。
如今听到那些宫人的言语,想必这位郡主终于是要来玄阴宫里觐见了。
这是个好事儿,说明她终于能在这事上头得到些进展,心中不由得期盼起来。
又一日天朗气清,暖和得恰恰合适。她从十善殿里搬出一张矮榻,准备在殿门前吹着小风眯上一会儿。
睡得正香,梦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动听的琴声,清醒了睁开眼睛一瞧,原来不是做梦。这件事有点儿稀奇,因为她在玄阴宫这么些年,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声音。
难不成玄冥忽然有了这个爱好?她侧耳细听,却也不像是从前边的九华殿里传出来的。
好奇心作祟,她循着那时高时低时悲时欢的琴声走去,渐渐地被引向了罗酆瀑的那方悬崖边。
她顺着小道走入,到那块壁石交错之处时眼前豁然开朗,继而眼前又是一亮。
有一体态微丰、衣衫极尽雅致的女子正对着瀑布,纤纤玉指挑拨着古琴上的根根琴弦,流出极其畅快的琴声。
看着这女子的衣着,难道这就是那位毕昭郡主?
还未等孟元出声打招呼,毕昭虽未转过身来,却先开了口:“何人?”
她向毕昭作了一礼,道:“在下玄阴宫宫女孟元。”
“孟元?”毕昭即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琴声戛然而止。
毕昭侧头看向她,脸上盛着温和得有如二人相识多年的笑意,柔声道:“孟姑娘唤我毕昭就好。”
果然是毕昭郡主,她心里头一喜,面上却仍是正声道:“原来是毕昭郡主,是我唐突了。”
毕昭柔柔一笑,站起身来走向她,边道:“孟元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姑娘是在帝座身边做事的,若论起来,要比我们这些千百年难入玄阴宫一次的人不知多了多少福分。”
福分?她的嘴角差点儿抽了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