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痛快,并非是因趋炎附势,必须要天宫二殿下或是北阴大帝这样尊贵的人来教她。
她的确因着玄冥地位尊崇而惧他三分,但从未觉得各人之间实质上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有些人投胎投得好了一些,出身氏族,有个厉害的爹或娘或祖宗,故而在地位上要比别人高上几分。
她虽这样想,可不见得旁人也是一样想。
或许如他们这般的人物,看她这样的人便如看蝼蚁一般,高兴了便招揽来亲近亲近,不高兴时便弃之如敝履,左右也不干他们的事。
譬如玄冥要让她解两生道,这件事虽是一件大事,却也无须他亲自腾出手来每时每日看着她,无非寻个旁的人教导着,等五万年后坐享其成便好。
当日他提出来要教她剑术,许是这尊座闲暇时动了心思,教了一日觉得无趣,便扔开手了。
孟元这般想着,心中怅然之情却减了不少。
罢了,是先前她太过赤忱,感动于这二位尊神的体贴关照,如今想来不过是她这样的市井小民所作的肖想罢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还是乖乖修炼,好早日离了这玄阴宫去。
她看得开,也就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练了一个月的剑术,勤勤恳恳,并未有丝毫怨怼之气于心中。
道明虽看似冷峻无情,但行事极为一丝不苟,教起剑术来认真负责,她不懂之处也是再三指点,从未显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她不禁一扫先前对他的坏印象,心中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这日她已吃过早膳,站在十善殿门口左等右等仍未见道明的影子,让她好生奇怪。
当日道明同她说他每日辰正来十善殿,她还觉得不大好意思。既是让他教导,哪有让教导之人赶来找学生的。道明却说这是帝座的吩咐。
玄冥的命令,自然是动不了的。
不过这样也好,一则她不必太赶时间,二则练剑时不用穿着那身厚厚的大氅,身上轻松,方才能舒展得开来。
往日她用完早膳后一刻,道明定然是到了。今日不知有何事绊住他的脚,辰正三刻了还未现身。
她原是在殿前等,等的无聊时温习了一遍步法,道明还是未来。想是他有事耽搁了,她便回了殿内。
她正俯着身,半倚在香几上拨弄着麒麟香兽中的香灰时,一人幽幽地步入了十善殿内。
玄冥今日并未刻意放重了些步子,她却还是未发觉,专心致志地用莲花勺子在香兽里头捣鼓着。
待他走到她身侧,轻咳了一声,她方才受了惊一般地看向他,手上的勺子惊慌间带出一抷香灰来,恰恰好落在眼前这位大人物的玄衣广袖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印记。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你。。。。。。”
玄冥默然下来,孟元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玄冥看着她那惊诧的神色,反问道:“本座为何不能来?”
她转过身子去继续整弄那顶香炉,摇了摇头,叹道:“帝座自然是能来的,天下万事但凭帝座心意。”
他早就猜到她会有脾气,想着借戒指哄一哄她,如今觉得此景十分有趣,便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于是正了声道:
“这话说得不错。”
此话一落,孟元“啪”地将那莲花勺子重重扔在香兽里,铜勺磕在乌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后一刻便后悔了,觉得自己是否太大胆,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但随即又想起先前种种,不免生了底气,也不在乎面前这人是个什么劳什子大帝了,便板着脸道:
“那么帝座今日来是想做什么,看一看我练剑练得如何了?”
玄冥看着她一副生了气而不自知的样子,好似一只炸了毛的狸猫,颇灵动。他不急着顺毛,接着话道:“不错,本座来看看你是否有所长进。”
“还未来得及一察,你就将本座的衣裳给弄脏了,扰得本座还须先回去更衣。”
她一愣,方才看见那衣袖上的灰印子。
她默了一默,谁让他像个鬼魂一样出现在她旁边的,便抬头瞪着他道:“帝座既然要回去更衣,那早些去吧,别在十善殿耽搁了。”
这会子是真生气了,不能再逗弄她了。玄冥于是轻笑着说:“本座瞧着,你心中有气。”
被他看穿了心思,让她更愤懑,便装出一副奇怪的神情道:“我为何要生气?是帝座你弄脏了衣裳,又不是我弄脏了衣裳。”
玄冥云淡风轻道:“本座派道明指点你剑术这件事,你心中有气。”
她仍犟着:“道明使者教得极好,既耐心平和,又不会出言挖苦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哪儿来的气可生?”
玄冥瞧着她极为坚定的样子,不禁笑道:“你知道本座在说什么。”
她面上一烫,起初她心中的确有气,但一个月来也就消化完毕了。
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同他有什么过多的交集,没成想今日他竟直接来十善殿找她,她先前压下去的那些困惑和脾气便一下子全上来了。
这样的心思,难不成他也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