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洲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我不认识什么宋璞玉,我只是……”郎君看着她的汪汪眼泪水,向她投降似的低下了头颅,“你来了,我便想起来了。”又问,宋璞玉对你怎么样。褚洲说到宋璞玉的时候,以芙就想起了呆在钟离郡的旸儿,就想早早地往他那边去,“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你快些准备车马,我要赶去钟离郡。”以芙既然肯让旸儿随父姓,就从没想过同褚洲隐瞒旸儿的存在,顿了一顿,“孩子在钟离郡,我们……”褚洲眼神灼烫,“我知道。”以芙以为秦遂告诉他了,“你知道?”褚洲的眼中流动着风暴。他不仅知道那孽种在钟离郡,还知道宋璞玉也在钟离郡办事。他恢复记忆后便让人打听了一番,知道宋璞玉与夫人锦瑟和鸣,膝下有个一岁多的女儿。他的雀雀如此可怜,不但被这种负心汉玩弄于鼓掌,这样久了还没一个名分,上赶着往他那里倒贴。无论如何褚洲是不会让她走的。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冠。以芙注意到他的衣饰,记得他从前更喜颜色深沉的官服或劲装,如今一身落拓青袍。褚洲看她凝视自己许久,心叹一声果然。她喜欢儒雅的书生打扮,这一身衣服总算入了她的眼。她大概喜欢春风化雨的脾气,他不得不放下从前的放肆乖张。然而他的本质还是恶臭下流的,只不过表面上看着温柔而已。褚洲从袖里取出方帕,半鞠着腰递道小娘子的跟前,“车马我会尽快安排的,先擦擦泪吧。”以芙愣愣地看着他。“晚上我让人备些薄菜,为你践行?”他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让芸儿扶她回去。以芙回去后就让盼山整理行囊,事实上两人压根没多少东西,就连身上穿戴的衣服都是下人临时在成衣铺里买的。“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以芙道,“今晚过后就走。”“竟这样着急?”“我心里面念旸儿念得紧,况且我看褚洲的样子……”以芙已经把褚洲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盼山了,盼山问她怎么办,她心里面也是乱着的。褚洲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一个死前还笑嘻嘻说化作恶鬼缠着她的人,为了阻挠她离开不惜让自己断条腿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晚宴必有蹊跷,她得想个法子回绝。……晚宴前以芙收到了一封信。宋璞玉打听到了她的下落,托人从钟离郡寄来一封信笺。既然是寄给以芙的信件,下人没禀告男主人就送了过来。淡黄的纸张上写着旸儿的病好了一些,让她切莫挂怀。宋璞玉还说他与丹阳郡丞有些交情,让她在吴铭的宅院里安心住下,四五天后他会带旸儿过来接她。信尾的落款人不是宋璞玉,是旸儿画下的可爱涂鸦。门外一声惊呼,“郎君!”烛火招摇,男人的脸上时而攒动着愤怒时而浮现出紧张,很快被他的猎猎宽袍挥开,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温柔情绪显露。“谁的信?”他的右脚拖在地上,趔趄了一下。以芙道,“宋璞玉的。”她看见郎君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四五日后他会带着孩子过来,你正在解决水患的相关事宜,正是用到人手的时候,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四五日?”褚洲听上去有些高兴,然后又让人去摆宴席。他原本以为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准备在宴上使些手段。然而意外得到的日是笔意外之喜,他让下人把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撤下去。以芙看着他与下人窃窃私语,便知自己先前的想法猜中了。“你这里有酒吗?”“喝酒吗?”两人同时出声,各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以芙知道他从来不胜酒力,想借着烈酒的功效逼他说出一些话;而褚洲这两年混在崔雄身边做事,酒后虽然容易上脸,终究有所长进。二人满腹心事地试探着、揣测着。这是一场酒宴,更是一场博弈。……月上枝头,虫鸣啾啾。两人手执一双龙凤青玉觞,碰壁。宽大的袖袍缠绕在一起,落在青苔斑驳的墙面,一起一落,聚拢又漾开。褚洲面嫩,双靥已经酡红。侧脸的一缕青丝无意含入红唇中,被他不耐烦地拨开,湿润地搭在肩头。他无力地趴在案几上。“褚洲?”以芙本意是想从他嘴里套话,并不想他就这么睡了过去。她戳戳他的肩膀,恍觉酒杯成了四只,郎君成了两个,“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是褚洲呢吴铭呢还是秦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