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街巷处处可见皆是繁华的景象,与岚山寺的清冷截然不同。各式各样的小摊随意闲散地摆在路边,左耳刚听见一声叫卖,不同的叫卖声又从右耳进了。因这两日天气好,各个小商小贩想破了头也要多卖一些货,奈何闹市人多、对手也多,隔着几步远便总有一个抢客的风险。了清只在书中看过这种场景,自然想东张西望地瞧个仔细,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时不时地偏头、神情自若地瞧着。少女则没那么多顾虑,蹦蹦跳跳地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看看,睁着大眼睛张着嘴,一会惊一会喜。那群小摊摊主见着客人,一个劲地夸着自家的货。但少女总顾着了清,看见了清走到前头去了,赶紧又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不敢多停留。不出多久那些摊主便瞧出了什么猫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的是一些关于佛门的禁忌、和尚和少女之类的话。两人住了客栈,用少女不多的首饰换了两间房。少女敲了敲门,捧着一些衣物走了进来,放在了清床上,朝着他道:“你换身衣服吧……那些人说的我可都听见了,我不想你再被他们说。”了清换了衣服下楼,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少女细心给他置了帽子,他一袭白衣,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少女怔在原地,睁大眼睛半开着嘴,瞠目结舌后,又盯着他喃喃道:“阿辞……”了清正低着头看脚下的阶梯,突然脚步一顿,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些,差点一步踏空。他动作不太自然地走至少女面前,笑着道:“你说什么?”少女张了张嘴,自以为聪明地藏着眼泪,深吸一口气,哑声道:“阿辞,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少女笑了一下,又道:“不然你顶着一副书生模样,名字却是和尚的法号,显得别扭。”“阿辞……是不是姓容?”了清脱口而出一句无由头的话,却让少女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决堤涌出。少女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垂着头,眼泪掉在地上,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几乎是咬着牙哽咽道:“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了清从未经历过如此情形,一时手足无措,道:“我……我骗你?”“你明明记得……我以为只有我记得,现在连我都快忘光了,我以为,我以为世间不会再有人记得了……”少女狠狠地揪住那白衣,揪得布料变了形,像是恨极了。店里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一个个或疑惑或好奇地看过来,掌柜怕二人在这闹吓跑了客人,赶紧上前来劝:“小伙子,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甭管有什么误会,先认错,再哄一哄,总不会错。”了清看了掌柜一眼,迟疑地抬起手,悬在半空中,是一个把她护在怀中的动作,却始终不曾将手落在她背上。少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没有看了清一眼,只是盯着他胸前的衣服,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回房间。”少女心里闷着一口气,拉着了清的衣袖上了楼,进了房间关了门才抬头盯着他道:“你还记得我吗?”了清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脑中突然响起济缘大师的话:“你越强求什么,便越会背道而驰……”了清低下头,吐了一口气,沉吟道:“我大概知道,你叫小琉璃,是吗?”少女咬了咬嘴唇,松开了紧握的拳,道:“你说是便是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了……”少女又摇摇头,满脸痛苦的神色,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不,我甚至连你都不记得了……”了清顺手将她的眼泪擦净,擦完后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他表情一愣,语气有些无力地道:“是,你是小琉璃,我……是容辞。”小琉璃欣喜地抱住他,将头靠在他怀中,喜极而泣地哽咽道:“阿辞,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了清脸色苍白,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目光落在不远的距离,却又像是穿越到了千里之外,隔了几生几世看破了前世今生。小琉璃突然闻见一股血腥味,她惊慌地松开他,一只手捧在他嘴边,豆大的泪珠“啪嗒”落在地上,她哭道:“阿辞,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不要再离开我一次了……”了清从心肺里涌出的鲜血从嘴角流出,他整张嘴被血染红,脸色却苍白得吓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将那口卡在喉间的血咽下,不明所以地笑了出来。若不是他面善,怕是会被误认作一个吞人吸血的妖怪。这夜了清又做梦了。这次是悬浮在空中的视角,是他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被黑白无常的招魂杖一下一下地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