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难过,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孟槐打住。
“世子……”
“你也毋须再说了。我只一句,你现在就替我办事去吧。”东方稚深呼吸一口气,眼眶里的泪还在打转。
“世子尽管吩咐,孟槐自当从命。”
“按照我朝律例及爵位规格,入宫请见皇上再去一趟礼部,即日便为父王准备凶礼之物……”齐王东方宪尚未断气,但是按照御医们的诊断及反应来看,怕是撑不了多久。东方稚不过十五岁,整个齐王府的人都在担心她会不会伤心欲绝而日渐消沉,但大家都想错了,东方稚依旧能够平静地吩咐底下人筹备凶礼,面不改色,像饱经沧桑。
她眼里的泪转了大半天愣是没流下来,就这么一直冷着脸,一直坐在齐王的床榻边上。
坐到半夜,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还未等东方稚开口询问,便有一丫鬟低着头走过来,躬身回禀道:“世子,皇上的龙辇已经到庭院外了。”
“好。”东方稚起身整理衣袍,出门迎接皇帝。
皇帝对于齐王的病情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派那么多御医到齐王府住下,还特别派了人四处寻参寻药,四地求神拜佛;而齐王突然病发,这是一切事情的意料之外,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可见布在身边的眼线会有多少。东方稚捏着衣袍一角走出门时,皇帝已经徒步过来了。
“参见皇上。”
“稚儿免礼……”皇帝忙将她扶起,神色悲切,“朕因公务缠身,故现在才能抽空过来……”
“皇伯父为社稷劳心劳力,是百姓的福气。”东方稚粗略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衣袍尚未整理妥当,发髻凌乱,大致也能猜想到他这一趟是多么匆忙。二人也不再闲聊,一前一后进了齐王的寝殿,御医及底下人在外面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老御医曾断,齐王爷心疾病发突然,怕是熬不过今夜。
“元章啊……皇兄来了。”
皇帝坐到齐王床榻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东方稚作为后辈守在边上,听得皇帝这一声呼喊,没来由地湿了眼睛。她想象不到生命里再少一位至亲的感受,所以觉得自己现在心情是麻木的,哽咽半天也说不上话,只能站着,只能看着。
甚至,只能等着。
“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皇兄书房里那副字画吗?那会儿皇兄净顾着跟大臣们商谈政事,险些忘了呢……哈哈,今日倒是带了来,你瞧瞧,好不好?”皇帝跟齐王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坐在花园里,两兄弟闲聊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齐王正躺在床榻上失了意识,不能应答,也不能动。
东方稚看得替自己父亲难受,可是又好想他能够突然病愈坐起来,像以前一样喊她稚儿,摸摸她的头,拉一下她的手。
太快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为人子女,她还没有对父亲尽心尽力,还没有让他安享晚年,没有让他看到自己女儿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父王…”她忍不住喊了出声,上前扑倒跪在床边,有些委屈:“您起来看看稚儿,您看看稚儿好不好?”
皇帝也有些心酸,只是没有过多表露,仅是望向一边出神,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
传说阴间鬼差带凡人离开尘世之际,会允许凡人的魂魄归位本体,让他与尘世中的人再见一面,再说几句话,讲完遗愿,鬼差们再带他的魂魄上路,此后阴阳两相隔,不再同生。东方稚知道有这个情况,所以在看到齐王一瞬醒来且有了精神的时候,她的心情,哀苦大于喜悦。
“父王……”
“元章……”
皇帝与东方稚一同唤他,底下人有些阅历的都知道情况了,更有老管家直接退了出去,拐过院门,便叫了人去准备白灯笼与白绸,另外着手请法师与道士,需将后事一应流程准备妥当。
齐王这边,已是弥留之际。
“父王…”稚儿跪上前来,勉强撑起一丝笑容:“皇伯父来看您了,还带了您之前说很喜欢的那副字画……父王,您快看看是不是那一个啊,如果不是,咱们直接到书房换去。”
“胡闹……”齐王说得有气无力,但明显意识回来了,能分清楚跟前站的人是谁,以及平日里常说的规矩。他看了东方稚一眼,又看回坐在床边的皇帝,眼里布满了难过。
“皇兄……”
“我在呢,元章。”皇帝拉过他的手,俯身看他。齐王唇色发白,愣是望了他好久,才使出一点点力气回握皇帝,说道:“稚儿……稚儿就交给…交给皇兄照顾了……”
“元章放心,稚儿从此以后便是朕的亲女儿,朕会好好照顾她,把她宠得不得了……”皇帝稳着语气,眉头一直深锁:“不要挂心,稚儿一向伶俐,以后定能出色,活在盛世,无忧无虑。”
“好……那就好…好……”
齐王连说三声好,东方稚却慌了,有些害怕。
“父王……”她强忍了许久没有流下来的眼泪,如今总算是滑了下来,她紧紧地拉着齐王的衣角,指节抠得发白,可也不敢对齐王用力。她的声音像是小兽在呜咽,唤了两声,才说道:“稚儿不想没了您……父王,您说要带稚儿走遍天下,看尽天下的……”稚儿还没跟心上人修成正果呢,父王,您还没看到那一天,还没来得及咱们三个好好相处呢……
东方稚越想越委屈,后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身子发颤,脑子乱成一团。
“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