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天气愈发地冷,雪一连落了好几天,今日才刚晴,下午好不容易见着丝阳光,将白雪映得亮晶晶一片。元白正拿着柄长尾扫帚拄着,看着院中家仆铲雪。铁锹扎进皑皑白雪中发出清脆的响,伴着裂缝翻开,带起几片来不及化掉的枯叶,被风一吹便翻扬在空中。月儿抱着个汤婆子过来,将站在廊下的人手中的换掉,温声叮嘱道:“夫人,外面冷,还是进屋里暖和些。”沈灵语将汤婆子罩进氅衣里,端端立在原地看着仆人将铲起的雪装在斗车里,轻轻摇头。她前些天还能出门走走,这几日几乎不怎么出门,神色恹恹。成日在书房呆着,坐久了又出来看看。院子里雪积得厚,昨天脚下不慎就跌了一跤。月儿又劝了两句,见她不为所动,皱着眉又劝:“您身子才刚好,快别吹风了。若是王爷回来见您还病着,又要让人担心。”提到王爷,沈灵语眼珠才动了动,渐渐回过神来问:“今日有消息了吗?”月儿低下头:“没有。”赵景行去了快一个月也没回。前几日还能隔三差五的派人传信回来,最近却全没消息了。她派了人去问,至今也没回来。沈灵语眸子暗下来,动了动站得有些酸的脚,转身朝屋内进去了。何公正坐在椅子上,腿间搭了条毯子,见她进来了便要站起来行礼。沈灵语急忙制止:“老师不必如此多礼。您身子不适,近日又过分冷了,若无紧要事便呆在屋子里,只管让人传话就是,不必亲自过来。”何公笑了笑,理了理毯子才说:“前些天招录了批先生,老臣将名录筛选了一遍,拿过来是给您看看。”沈灵语接过来随便翻了翻:“我胸无点墨,对这些一概不懂,此事全由老师做主就好。”她将册子合上,又问:“对了,粮价的事如何了?”“哦,今年晚稻收成还不错,得亏与您给的那化肥,越冬应该没多大问题。等开了春,冬麦也差不多是时候了,粮食这一块儿倒是还好。只是”何公停了下,才说:“因着泽谷洪水的原因,当季的水果价格实难控制,不过周边地区的果商倒是赚了些钱。还有就是因为洪水的原因,梅洲也受了影响,水产价格也跟着涨了些,倒是在承受范围内,只是不再像往常那般宽裕罢了。今日又逢冬至,各市场也不复往年热闹。”“冬至”沈灵语眨了眨眼,喃喃道:“竟已这么晚了。”何公点头:“是啊,过了冬至,马上就是新年了。”沈灵语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在桌案上,怔怔看着那支金书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何公看她这般忧愁,宽慰道:“王妃不必过于忧虑,王爷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沈灵语将那书签拿起来,放在手中轻轻抚摸,过了片刻才问:“那多睦戈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多睦戈本来就是个狠毒的,早年间杀了自己两个哥哥,如今落得被自己的儿子戕害的下场也算报应。他那次子据说从小是个不爱说话的,生性软弱,从不与人争夺什么,怎么会忽然便篡了位,这老臣也不清楚其中原由。”何公回忆了一遍,又说:“往年王爷于边郡都是与多睦戈的长子周旋,那王子虽有些本领,却得意忘形,一年前被王爷所俘。本来僵持的局面一度向我们倾斜,可不久前却被人毒死了,只怕是西厥人憋不住先动了手。之后多睦戈也一直没出面,想来那时便生了内乱罢。”沈灵语沉吟道:“听您这么说,这一切似乎是二王子所为?”“如今他抢了首领之位,想来我们离猜得结果相去不远。”何公捊了捊胡须,疑道:“只是这次为何如此突然?现下正是极寒天气,歧郡的雪都落得这样大,遑论边郡。那边沼泽颇多,土壤湿软,落了雪更加泥泞不堪。西厥的马不像中原的马高大,腿要短上几寸,在雪地里跑得不快,往年冬日都会休战。可此次却灭了两个营,那定然是举大兵来袭,按理说这么多人在路上时就早该被发现,但他们却一路无阻,这是如何做到的?”“难道说是边郡战士以为是休战期便松懈了?”沈灵语两条眉毛拧成一条线,“抑或是有人暗中相助?”何公叹了口气,道:“王爷在军中深得人心,所用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此次失守的两个营都是位置极佳的据点,显然是有备而来。”“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呢?”沈灵语将那金书签放下,撑着下巴翻开一本西郡的舆图,说:“既然多歧戈死了,群狼无首,即便是二王子新上位,可他若以往真是那般软弱性子的人,自然有许多人不服他,其中难保没有多睦戈的忠心旧部,按理说各部应当是按捺不住,为了夺权内乱成一锅粥才是,怎会在此时忽然齐齐来犯?像您说的,当下的气候也不适合他们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