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有一个茶馆,与其他地方不一样,里面挤满了人头,一个穿着文士服,衣领处绣着季家军标志的文人,正在说季夫人接下来的两天会让人运来高产小麦、玉米的事。裴故站着听了会儿,继续往前走,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东城门,正巧几辆大车络绎不绝地进城来。在前面押车的一个校尉服色的人,突然朝着边上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中喊了声爹。一声爹让众人都惊异起来,相互左右看看。“谁呀?”“这么好的福气,儿子这是个校尉吧。”然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向那校尉确认道:“狗嫌儿。”老头的儿话音很重,喊出来倒是让好些人忍不住笑出声,但看到那个激动地脸发红的季军校尉,又紧紧闭上嘴巴。这年头,当兵的最不能惹。“唉,是我”,王狗嫌儿现在已经改名王义了,摸一把湿热的眼眶,道:“爹,您先在这儿等着,我把粮食交了就回来找你。”老头儿揉着眼睛,却一直跟着那粮队,再三道:“儿啊?狗嫌儿,真是你?你还活着呢?”王义没想到才几年不见,父亲就老成这个样子,衣裳穿的也是补丁摞补丁,眼里的泪花终是没忍住。但他还有任务没交接,不能停下来跟老父说话,只能边走边道:“就是儿子,爹,你咋成这样了?二弟三弟还有我娘呢。”“你娘病着,迁延好几个月了,你二弟被胡家军抓走抵你的数儿,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王义的脚步顿了顿。老头儿继续道:“当初你们才跟季将军走那几个月,胡家军不做人啊,本来要把我们不论男女征去服徭役的,好在裴军师周旋,才只征一个人。你三弟才几岁大,骨头还没长好呢,我就去了,家里剩下他们娘儿俩,差点过不下去。”王义看着才四十多岁的爹老成这个样子,又听到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心里几乎揪成一团。“爹,我回来了,常州府现在是我们大将军的地盘,这些粮食都是高产的小麦,夫人特意让我们从罗家洼运来的,拿这个当种子,一亩地至少收一千斤。”“还有二弟,这几年胡家军只跟季家军打了,我们大将军一向讲究多收俘虏,待会儿我交完任务,就去军营里问问名单。”“说不定二弟现在和我都是季军的部下。”但要是倒霉战死了,也没什么办法。王老头儿一连声的唉,这时候跟的腿酸,发现儿子都落到粮队中间了,赶紧道:“我就在路边这家铁铺子边儿上等着,你完了任务再来。”王义答应一声,追上前面的车队,刚才还速度适中的车队立刻加速起来。那些听到王义说麦种收成的人,这时候便有很多人凑过来问老头儿具体情况。老头儿其实也不大相信什么样的麦种,能打这么多,但是他相信自家的儿子,谁问都大声说:“我大儿从小就老实,不会说谎的。”裴故站在人群外,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生机盎然的场景,本来复杂难言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这天下午,原先的必宁城肃王宫就大门敞开,从一进大门,到里面各处都有指示牌,购良种的地方就在距离大门很近的地方。其中玉米种可以赊欠,只要是留下名字住址,便能赊十斤种。高产的小麦种子需要购买,一个钱一升。头两天,这个粮食赊购处根本没有人来,但是渐渐的,原先那一波跟着季溟的胡家军中的兵,有家里在府城的,率先发动亲友来赊购一小车一小车的出去后,才渐渐又越来越多的人来。与此同时,重新分土地的事宜也全面开展起来,占有良田超过一百亩的大户,只留一百亩,剩下的全部分给周边无地的百姓。若有反抗者,一律打杀了事。另有名下庄园无数的,只允留一两个,剩下的也全部打散,将其中佃农划为良民。季家军第一次对常州人露出獠牙,引得城内外大户无不咬牙饮恨,便有一些人想要给季军的将领送女人好拉关系,也有把目标瞄到季溟的。然后这些人便发现,越是送人送的热闹的人家,败落得越快。常州这些富豪才知道,原来之前的传言,季大将军惧内是确有其事,要不然那一个个绝色的美人,谁舍得打发出去?一些人刚不过季家军,便想转卖了家产跑到相对安稳的岭南去,谁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大宗买卖,不经过季家政府的认证都是不算成功交易的。于是他们想卖,没人敢买。这时候谁买谁傻,眼看着都是季军要分给那些贫民百姓的东西,谁还敢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