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对上了一双溜圆的眼睛。江小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在她后面几步远,陆蕴站在一颗巨树下,一手扶着树干。秦在于惊讶道:“你们怎么还在这?”江小苗眨眨眼,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水光闪烁,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她脸盘本就小,人又生得瘦,一双眼睛几乎占去了半边天地。她不爱说话,在很多时候,都多亏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替她发言。秦在于与她对视一瞬,心中温热地叹口气。陆蕴站在树下没动,开口时声音竟有几分抖,“洛、洛……海族?”秦在于心下再次发紧。江小苗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抬手,冲秦在于指了一个方向。秦在于不解,她伸着手指,又指了指。秦在于转头,见在几重树木掩映间,另有一人立在人群之后,蓝衣黑发,长身玉立。不远处刀剑横飞,金芒闪烁,这人只身站着,竟还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金芒阵起,金锁一拥而上,在距青年一臂之距处齐齐停住,倒飞出去。阵法边缘,几名兵士同时弯腰,口中溅出鲜血。文迩抬剑上挑,接过了主阵人的位置,阵法金芒暴涨,延展开来,将方圆数十丈全部包揽在内。金锁在曳地前猛然弹起,再度冲向洛辰瑜。蓝图文迩果真停手,垂目看她,忽摇头笑了。他语气亲切依旧,就像正在纠正她在阵法练习中出现的小错误,“在于,你这是做什么呢?”秦在于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一年前,就是这个人将她带出四海一隅,带往广阔无垠的海域。她至今都能清晰回想起第一次见文迩时的情形,他谈笑风生,惊为天人,唤起了她对于闯荡外面天地的无尽期待。在这一年里,她曾无数次小跑着登上通往他院落的长阶,看他素手创立出无数玄妙的阵法,看他温和笑着,把一众学生评测评的跪下喊爹。她以为他就是这样,温和又严格,可敬又可亲。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可敬又可憎,可憎着可亲。她不是没有奇怪过,舒伦学院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大导师亲自来偏僻无比的西海域招人,还曾为此感到些许受宠若惊。现在想来,她不禁怀疑,他真的是来这里招学生的吗?……还是来找洛茛?他第一次见她时在想什么,又为她打上了怎样的标签?他听着她一声声的唤导师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她这颗棋子排布好了的呢?秦在于看着文迩,笃定道:“我在让你放人。”文迩声音清润,“用容同学?”秦在于:“对。用他换洛辰瑜,还有岛上所有居民。”文迩笑了,“那,有点贪心啊。”秦在于:“没办法,毕竟学生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只能指望容同学的命可以值钱一些了。”文迩轻落到地面,面朝着她,神色温和道:“与其依赖别人的价值,你为什么不依托自己的价值呢?”秦在于握紧了手中的刀,防备他靠近,声音里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几分自嘲,“我有多少价值,导师不是最清楚了吗?”文迩目光温厚如水,静静看着她。他没接她的话,突然道:“在于,你叫我一声导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秦在于不言。令她稍感安心的是,手中的容枕分外安静,没有太多惊慌或者愤怒,简直像是个死人,非常有作为人质的自觉。文迩继续道:“战争初止,东淼陆受损严重。但同时,岛屿边缘的海域有大量死于战火的海族尸骨,有不少人不顾危险,下海打捞灵骨,由此引发的争端不断。到后来,整条海岸线帮派林立,灵骨贩们与匪徒无异,终日械斗不止,乌烟瘴气。有卫队前去阻止,反被他们联手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