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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花火其十六(第2页)

好在安德烈不曾发现端倪——或者说他过于沉默,总是完美充当一名倾听者。

所以绝大多数,都在阮秋秋负责侃侃而谈,透过言语连接繁华外部,向安德烈描述一个个璀璨喧嚣的世界。

今天的主题却是梦境,她做了一个美妙长梦:梦见自己与安德烈走在长街上,约莫是在某个城市一角,周遭高楼广厦拔地而起,构成茂密的钢筋森林,黄昏临近,顶层玻璃反射夕阳倒影,在橘色天际边缘熠熠生光。

时值下班高峰,车流拥塞,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将路人们驱至两侧。他们则是逆流而行,沿途经过无数商铺,最终停在了一家雪糕店门口,阮秋秋挑了两种不同口味,香草与草莓,她把那支粉红色甜筒递给了安德烈,两人坐在街角栏杆上,静静观察人潮熙攘来去。

等到那层脆皮蛋筒也被吃净,她正要起身,忽地注意到鞋带松散,于是安德烈蹲下身子为她重新系紧,这才一齐踏上归途。

“好想去吃冰糕哦。”阮秋秋在梦的末尾补充一句。

安德烈摇了摇头:“雪还没停。”

阮秋秋嗔他一眼,这种事情纵使不说,她自己也清楚知晓——每天她都要前往廊道那扇小窗观察,然而除却遮天蔽日的风雪,便是茫茫昏暗穹顶,好似那日的天高云阔从未存在。

算来算去,快有小半年光景了。

她不愿继续深思,于是挑开话题,转头聊起了其他,无非是些个人喜好相关,音乐、书籍乃至电影,偶尔穿插些诗集与美食。

然而安德烈潜意识里十分抗拒这类提问,人际关系总是复杂,倘若拥有共同话语,便能润滑磨合。可惜他久居高兰,远离社会,年少经历更是狭隘,实在乏善可陈。他不懂阮秋秋钟爱的乐曲民俗,也没看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典籍文学,在她口里诞生的世界如斯灿烂,但他不过是一个遥远的过客。

巨大的差异感使他心生畏惧,浓烈自卑泼洒全身,兼之性格使然,只好保持缄默寡言,不愿阮秋秋发现自己那副无趣面孔。

况且,她若足够了解自己,必然会因他的暴行而远远逃开。

“告诉我嘛。”

阮秋秋不知对方忧虑所在,她早不满足来自身体的简单碰撞,一心只求更加了解契合,抚着蜥人的胸口与吻部,细声央求。

安德烈自然招架不住,随口搪塞过去:“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这样的答复过于模棱两可,她抿紧双唇,一弯弦月倒垂嘴角,抬手拍打对方脑袋以示不满,却只换来几声短促鼻音,蜥人依旧稳稳躺在一侧,双眼半眯着,连位置都懒得挪移半分。

“你怎么还敷衍我。”见他态度轻慢,浑不在意,阮秋秋沉默着撤回手臂,心底泛起失落,远远大于恼怒。

迄今为止,阮秋秋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年纪,二十二岁,与自己同龄。

起初不免错愕,许是因那长相非人的缘故,总觉得对方是该比自己年长几岁才对。当她表现这点疑问时,安德烈居然开始紧张,误会自己喜欢年纪偏大的男士,好一阵焦急不安。这点倒是极为可爱,只是除此之外,生日、籍贯乃至家庭,她都一无所知。

从过往言谈之中追溯,不难窥见几分异样,安德烈总是回避自身相关的一切话题,好似另有隐情。或许不该心急,可是情侣之间岂有遮掩的道理?

于是报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好奇,她不由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探究那张隐在绵密风雪下的真正面目。

然而他什么都不愿告诉她。

阮秋秋背转过去,赌气似的撂下一句:“先睡了。”

安德烈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愠怒,慌忙支起身子,讨好般吻向那处柔滑肩窝:“秋秋,再问一个问题吧,我会认真回答的。”

说罢,尾尖擦过脚心,试图借由外力将她逗笑,殷勤补救过失。

好在阮秋秋性格不算小气,眉心褶皱立时缓和,回转视线,勉为其难允许他的亲近。

沉吟片刻,她抛出了一个困扰许久的疑惑:“那你是怎么来到高兰工作的?这里太冷,又太孤寂。我每天光是在家等你回来,都觉得漫长。”

话题不算尖锐,却直切要害。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并不需要一名暴虐凶悍的定时炸弹,即便是因体能需求而倾向兽人的安保行业,也拒绝接纳具有前科的危险份子。他也曾遇见不少同族,科莫多蜥人厌恶他的炙热体温,奥莱蜥人抵触他的深黑外皮,同种之间的排异性远胜异族。

综上原因累加,导致他无法正常立足社会。

所以院长思虑良久,终于在他成年时将人安排送去了高兰——孑然游走于边缘世界,远比挣扎苟活底层来得体面。

安德烈极能理解院长的苦心,纵然这片雪原荒芜闭塞,它仍然成为了最后的栖身地。

——他对此深感知足。

“我是被长辈推荐过来的。”

须臾沉默之后,安德烈选择了折中说法。

怎么会有人给晚辈推荐到这种地方呢?阮秋秋困惑不已,一句雪原不宜火蜥久居险些脱口而出,然而转念一想,假使安德烈不在高兰,此刻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没有刨根究底,而是彻底转回身子,与他调整姿势,尽量保持并肩,待两人平视彼此之后,才徐徐开口:“不会觉得寂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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