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灵鸢聊着往事,思绪也回到从前,她记得白释久话太多,她不耐烦地偷偷离开,阴差阳错救了今安,本以为会与今安共度一生,可如今她却永远失去了他,不知不觉间,眼中的泪悄然聚起成珠,扑簌落下,尹筝见了,有些担心地问道:“黎姐姐为何哭泣?”
闻言,黎灵鸢抬手触碰脸颊,指尖摸到一片湿润,呆愣片刻后端起茶杯抿了口花草茶,笑道:“无事。”
被泪水沾湿的长睫垂下,黎灵鸢轻叹一声,纤细柔软的手漫不经心地托着玉做的杯子,细瘦的腕隐没在宽大的袖中,一缕碎发从耳边悄然垂落,苍白脆弱得惹人心疼,尹筝忍不住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又觉得自己想法太过失礼,连忙将视线移开,愤愤不平道:“姐姐不必隐瞒,到底是何人欺负姐姐,我一定去给姐姐报仇!”
“报仇没有意义,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何况那人是师祖,报仇更是无稽之谈,黎灵鸢望向院中种的花:“这些灵草灵花,在我来这洞府之前就在这里,我从未在意过,也不曾浇水施肥,不想它们过了百年还长得如此茁壮,今日我突然对它们生了些敬佩,便为它们浇了些水,还捡了些落花做茶。”
尹筝不明所以地点头,黎灵鸢说道:“从前并未觉得活着是件艰难的事,可如今,我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了。”在闭关的百年之间,她感应到生身父母寿数已尽,今安也离她而去,她失去了来处,也失去了归处。
“姐姐?”尹筝心中微沉。
黎灵鸢有些羡慕地说道:“如果能转世做一株草也好,天生天养,无忧无虑。”
尹筝反驳:“才不好!做草也是很艰难的,没雨时干渴,没养料时饥饿,会被顽皮孩童拔掉草叶,还会被人随意踩踏,不能随意移动,也看不见山川河流,还是做人更好。”
“你倒是想得周到。”黎灵鸢轻笑,忽然万分庆幸自己从前救了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在她绝望时愿来陪伴着她。
此后每日,尹筝在学堂下课后都赶来看黎灵鸢,生怕哪一日不来便再见不到黎姐姐。
黎灵鸢没再回到主峰,一直在南仟峰的洞府中待着,师祖也从没来寻过她,她乐得自在,侍弄花草,偶尔与尹筝说些闲话。
但她与师祖结为道侣的消息不胫而走,宗门内的长老弟子听闻此事,出于对今安道君的尊敬与畏惧,大多都不置可否,权当做无事发生。
某些修士,譬如云其和,对师祖有着超乎寻常的崇敬爱慕,听闻黎灵鸢在南仟峰,当即便找上了门。
听到有人接近,黎灵鸢没多想,只以为是尹筝来了,口中道:“今日怎么来得比往日要早,是学堂提前下课了?”转头却看到云其和背着琴,一身青色衣袍被风吹得乱舞,神色阴沉的站在那里。
“云师兄。”黎灵鸢起身行了一礼。
云其和既没回礼,也没说话,黎灵鸢正疑惑时,云其和将背上的琴取下,开始拨动琴弦,婉转悠扬的曲调自琴中响起,虽然好听,但音修的攻击便是利用音律,黎灵鸢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说道:“云师兄若有事找我,不如明说。”
“传言说师祖同你在洞府共宿八年,我知晓师祖身在子仑峰顶,本是不信的。”云其和继续弹奏着乐曲,琴声从平缓变得激烈,黎灵鸢被那曲声深深吸引,失去了抵抗能力。
“后来我才得知,是你将师祖的残魂带回洞府。”云其和走到她面前,弯腰凑近她的脸,耻笑道:“闭关百年,便只有这种水平吗。”
常言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这云其和不仅很早入宗,修为比她高上许多,还阴险地在乐曲中渗透摄魂之音,她对音修的了解浅薄,没能及时做出应对之法,这次栽在云其和手中,她自认倒霉,任由云其和嘲讽。
——
与此同时,尹筝正在靠近南仟峰,有只鸟雀灵兽挡住她的脚步,唧唧喳喳地向她传达着危险,尹筝谢过它,召来狰兽与天狗护佑,迅速赶到黎灵鸢的洞府,可那里已空无一人。
“天狗,拜托你找找姐姐的位置。”尹筝向天狗请求道,天狗叫了两声,嗅闻着黎灵鸢的味道,扇动翅膀飞向山林,尹筝召唤鹤鸟坐骑,紧随天狗而去。
尹筝寻找着黎灵鸢的身影,远远便看到黎灵鸢正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焦急万分。
黎灵鸢吐出口血沫,对云其和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师祖也会死?”
云其和神色癫狂,狞笑道:“师祖既与你结了契,便已经跌落至泥潭,师祖既不再冷心绝情,也不再高高在上,那便不值得我崇敬,而你亵渎了师祖,你们都该死。”
黎灵鸢觉得云其和病得不轻,将视线从云其和狰狞的脸上移开望向别处,竟注意到尹筝正向她冲过来,她连忙用暗中积蓄的灵力画出转移阵将尹筝送走,如今她与尹筝都远不是云其和的对手,尹筝过来只是白白送死。
云其和注意到黎灵鸢的动作,回头看向后方,正好见到尹筝消失在传送阵中,“能做出传送阵,却先救别人,是在向我展示你的品性高尚?”
“我品性如何,与师祖如何,都与你毫无关系,你既然要杀我那就快些动手,反正我也不想活。”黎灵鸢又咳出一口血,师祖真是心硬,同心契能共享生命也会分担痛苦,她都伤成这样师祖还是无动于衷,看来今安替她争取来这同心契,并不能护住她的性命,只是辜负今安的一片心意了。
黎灵鸢将尹筝送走后,灵力耗尽,再没其他办法,不过转念一想,她死了还能带上师祖,也算为今安出了口气,心中顿觉畅快,黎灵鸢安详地闭上眼,反而使得云其和暴怒地扯断了琴弦,吼道:“你凭什么能坦然赴死!与师祖结了同心契,你怎么能轻易放弃一切去死!”
“既要杀我,又要骂我,哪有你这样的人,难道你也想与师祖结同心契?呵呵。”黎灵鸢故意激怒云其和,反而使云其和冷静下来。
云其和坐在地面缓慢调息,压下心中肆虐的情感,问道:“师祖并未来救你,可他应当能通过同心契感知到你有危险,为何不来?”
“你不是自诩最了解师祖?你猜。”黎灵鸢反问道。
云其和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倒真琢磨出了个大概,是他刚才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才冲动地找上黎灵鸢。“是我莽撞了,真是惭愧。”云其和换上一副笑脸,抚弄着断弦,“你们虽结了契,可师祖大抵是因情势所迫,而且如今看来,师祖并不在意你,黎道友,方才是在下失礼。”云其和弹奏着解摄魂术的韵律,使得黎灵鸢身上的灵力渐渐恢复。
“一句失礼便想将过错抹消,云师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黎灵鸢从地上支撑起身体,估摸着灵力已恢复了三成,将灵力都聚集于胸口,动用同心契强制将师祖召来此处,而后故意向着满脸不悦的师祖撒娇道:“方才我差点被云师兄杀掉,夫君可要为我讨个公道。”
云其和正虔诚地对师祖下跪,黎灵鸢只看见一道剑影闪过,云其和的头颅被利落地斩飞,落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动,撞到树后停住,那头颅的神色有些懵懂,似乎还没明白自己为何身首分离。
“回去了。”师祖说罢,也没管她,自顾自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