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老和尚看着年迈,却身手矫健,他跃上屋顶,坐到徒弟身旁。
“师父,”迦叶撑着脑袋,“您说,山外是什么呀。”
老和尚一顿,他避世已久,这些年只顾教徒弟修行,倒是没注意这小子生出了别的心思。
“是红尘。”
老和尚抬手摸了摸徒弟头顶,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红尘?”迦叶眨眨眼,这字眼他在书中见过,“比山里好玩吗?”
“自是比山中有趣多了,”老和尚捻着胡须,“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红尘中众生百态,喜怒哀乐,最是生动鲜活。”
“昔日教你读《九州》,你该知晓这天竺山是在九州西南,天竺山往北,有长留山,是道门所在,再往北是广野,那里是凡人聚居之地,其中有数百城池……”
迦叶听师父将九州格局、人间风物、奇闻轶事娓娓道来,不觉有些痴了,眼中现出向往的神色。
“师父,你知道这么多呀!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
“当然去过。”
“那为何不留在红尘中呢?”迦叶不解,“我在山中这么些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山外的事。”
“傻徒弟,”老和尚对上他一双不染俗尘的眼,叹道,“师父于红尘中修行数百年,体味人事有尽,方修得‘因果’道。却也由此明了,红尘虽好,却不是我的归处。正因阅尽红尘,才要脱离红尘…”
“…须知入尘容易出尘难啊。”
彼时迦叶还看不懂师父眼中的沧桑,他心中只是好奇。
对未知的红尘,对山外的俗世,对自己的前路,他只有少年人最纯然的好奇。
待到山中过了一十八载春秋,老和尚将徒弟唤至面前,要为他“授道”。
迦叶知晓这乃是佛门传统,由师父观察弟子心性之后为其指明一条道途。
虽说仅由师长一言便决定弟子此生道路难免有些独断之处,但总归有前人指点好过没有方向独自摸索。
迦叶难得收敛了几分玩性,一本正经地跪坐在师父面前,听老和尚道:“你在山中长大,不染俗尘,天性不受拘束,是难得的璞玉。我便为你指一条‘自在’道,师父不求你证道成神,但愿你一生能可来去自如。天大地大,任尔遨游,莫偏执一方,以致心境狭隘,千万谨记。”
“是,谢师父教诲。”迦叶规规矩矩给师父磕了个头,心中却忍不住嫌弃师父真是多虑。
他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什么事一学就会,却也不会太上心,不管做什么都只有三分热情。
就像他喜爱山中万物,但也没有过于追求其中一者,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偏执于某事某物呢?
老和尚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微微叹了口气道:“迦叶,你尚且年少,涉世未深,未曾体味过红尘,不知人活一生,‘自在’最是难求…这条道途,你须好好体会。”靈魊尛説
迦叶却未想过那么多,得了“授道”第二日,他便收拾行囊下了山。
待到老和尚寻到他屋里,便只看到书桌上留着的一封信:
“师父,我去寻我的红尘啦。”
迦叶别了师父,转身扑进这滚滚红尘中。
他此前一直在天竺山上生活,又兼年少无忧,难免显出些天真懵懂,对人世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
今日于坊间茶楼听些神怪志异、名人轶事,明朝在城镇村庄里随修者除恶驱邪,兴致所至则到名山大川间纵情放歌。
倒确是循了师父所说“自在”之道,好个肆意快活的人间客。
此次便是迦叶在附近停留时,听人谈起了渔阳城海妖作乱之事,故而打算来凑个热闹。
却说他先前亦有替人除魔的经历,不过那些都是堕魔的修士,身上人性尚存一二,这堕魔的妖族他却只在他人口中听说过。
妖族生性好强,又具有超人的力量,迦叶于自己为数不多的经历里认为他们都是些不好惹的角色。
是以听闻所要面对的可能是妖魔之流时,他才要劝说同行修者找些支援来。
迦叶虽然只在九州行走了三个月,但他心思通透,交谈间差不多能识清这些修者哪些是有真本事的,哪些又是故弄玄虚。
而这一行人看起来靠谱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可惜无人愿意听他的劝告,于是心里没底的迦叶与同样没底的一众修者在一个时辰后登上了出海的船。
彼时暴雨已停,丛云流散,阳光于其中穿透而出,在天边悬起一道彩虹。
渔船载着一行人向彩虹落处、海天相接之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