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内热雾弥漫,混著澡豆的清香沾在她湿润的眉眼,她淡淡地想,程枭哪裡是在紧张她,他紧张的,是能够作为棋子牵制陇右的,必须完好无损的易氏女。
不过这样也好,互相利用才不会有亏欠。
她的神情终于覆上那层冷漠的锋利,显露出原先本色。
没有亏欠,才能够干脆利落。她如是想。
接收到他怀疑的目光,逐旭讷连忙大喊一声冤枉,“拜托,咱俩是一起上战场的兄弟,我替你高兴不行吗?她一好转,珠古帖娜身边那丫头准高兴,那丫头一高兴,珠古帖娜也高兴,我这不是……”
说到后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瞭挠后脑勺,傻笑两声。
扎那颜就没有他那样的好心情瞭,她等著两个孩子结束对话,难得冷著一张脸道:“跟我去见服休,有两件事要提前准备。”
她挥手招来一个士兵嘱咐:“找到喇佈由斯,带过来。”
逐旭讷不明情况,“怎么瞭这是?”
“不久前喇佈由斯犯错,我将他降为瞭最末等的骑兵,这次换合什温打头阵。”程枭简略叙述瞭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对扎那颜道。
面对他们的疑问和解释,扎那颜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把两人都带去瞭议事的殿内。
主院的左室要比暖阁宽敞许多,内裡从紫檀嵌玉的架子床,到一旁的云纹方角柜,再到透雕鸾纹的玫瑰椅,一应全新摆件,仅用半日时间,便都置办程全。
此时的鹊尾炉内熏香袅袅,红木妆奁镜光潋滟,倒映出少女如勾似画的眉眼,她百般聊赖,绕著一缕被烧得焦黄的发,隔过花窗,不经意望向侧面漆黑紧闭的房门。
程枭大约对居所无什么太大要求,这临住的府邸买在离北城门较近的深巷,占地亦不大,应是打算隻住他和泉章两人。
她的出现打乱瞭他们的计划,腾出另一头小院也堪够用,偏偏如今暖阁被烧,连带著勾连的其馀房屋也被牵连,程枭无计可施隻能把她带入主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不得不承认,楚念生虽烧瞭她的头发,却的确助她卩瞭步好棋。
“娘子,可要婢子替您梳妆?”
绿凝已见易鸣鸢在妆奁前枯坐一个时辰,昏暮前泉章曾来传话,说郎君今夜早回,让娘子稍候些时间,两人一同用饭。
她猜想娘子应是欣喜的,不然也不会用篦子细细梳著烧焦的发,暗自苦恼许久。
现下也不知是否太过烦闷,好一会儿才含糊应她,绿凝闻声上前执起奁内的桃花粉,忽听镜前的人道:“绿凝,那熏香呛得我难受。”
绿凝回头,望向身后几案上的漫著香雾的鹊尾熏炉,想起今早娘子从火中出来,被呛得喉音生哑,双面泛红,不由得如临大敌,赶忙放下手中的香粉瓷盒,端过熏炉出去瞭。
易鸣鸢则瞅瞭眼被揭去盖子的瓜棱形香盒,伸手盖上,放回瞭原位。
他们这样的人,最忌往身上沾染气味,尤其是这些浓鬱而特殊的香气,?不见摸不著,却往往会给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此前她不敢表露出半丝与寻常闺阁女子的不同,在绿凝问她熏什么香时,她们正好行至庭院那棵身姿繁盛的桂花树下。
易鸣鸢想瞭想,说:“万杵黄金屑,九烝碧梧骨。这芳香尚能延续十来日,可一旦落雨,香味被风雨吹散,便可惜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