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央的语气忽然一滞。
在对上澄心目光的那一刻,她仿佛从那双温和而包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句潜藏的台词。
她给出的回答,或许也并不仅仅是在针对她出口的那句话。
“你去过距离洛阳最远的地方,是你的家乡,但在更往西的地方,还有大食和拂菻。在拂菻以西,还有依然广袤的土地。还有,我们到如今也还不知道,若是自江南往东出海,一直往前航行,到底会抵达什么地方。”
“你看,无论是我们先发现他们,还是他们先发现我们,我们都还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此次出征吐蕃后便万事大吉了。”
澄心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还有,自东。突厥的阿史那骨咄禄与阿史德元珍死后,那个逃亡在外的阿史那默啜仍无踪影。距离新罗不远的倭国在那次海战失败后也依然没有俯首称臣。我们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敌人。”
“你若想终有一日立功扬名,让自己有此本事支撑门庭,便绝不能将自己贸然置于险境,只为了解一时之气就提前消耗自己的未来。”
江央怔怔地听着,澄心用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这个劝说:“太子殿下说,你在逃亡中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在顺境之中也就更应该活得精彩。”
她的手中随即就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江央慢慢地将其展开,就见其上正是太子殿下的字样,写着——
榆关未成,当厚其土墙,利其刀兵,方可拒敌千里。
“澄心姑姑。”
江央忽然仰起头,朝着澄心看去。
“怎么了?”
“您能和我说说,您在拂菻作战的经历吗?”
……
当武曌的视线中已不见了武清月和她所统领的大军之时,转头往则天门上看去,又见那头太平和她的两个伴读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澄心的身后,往皇城内走去。
也不知道那头又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这个相携而去的情况略有几分微妙。
可无论先前如何,现在又已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了。
这些仍需数年才能真正接替上来的年轻人,大约也能在前头榜样的敦促下,走出一条条殊途同归的道路来。
一想到这里,她便愈发确定,当她在发觉自己的“天后”二字不足以让她施展拳脚时,果断做出了更进一步的抉择,真是从没有出错。
而现在……
距离今年的制举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必须尽快擦亮眼睛,从这数千上万名的应考学子之中,选出最为契合武周迈步向前的人才。
阿菟走向她的战场了,她自己也得面对一场硬战了。
她想了想,又朝着一旁吩咐道:“记下来,还得为藏原多选一批底层办事的胥吏。”
无论此次能否将吐蕃彻底攻破,先将人手给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她也相信,在这场万众期待的出征送行之后,阿菟必定会给她交来一个比任何人都出色的答卷!
而在洛阳城郊,雕版印刷的作坊接连一月不息。
直到几乎未经手过几人的答卷、出题人和印制考卷的人都被陆续送往合璧宫“禁闭”。
而后在六月的制举正式到来之时,被送入了考场之中。
油墨印制而成的试卷,在气味和“笔迹”上都跟手抄的文字大不相同,让这些身在考场之上的考生都倍感新奇。
但他们来不及新奇太久。
武周初立,各地官员势必会迎来一批更迭。
他们已错过了两年前的糊名取士,没能成为当今天子的第一代门生,自然要把握好这第二次机会!
这场考核不似早年间的科举一般科目繁多。
比如明字科就因书法人才预备额外取用在今年被叫停了,文词雅丽科等偏门取士的科目也被取消,只剩下了标准的明经、进士、秀才、明法、明算五科。
偏偏相争的士人又要远比其他年份的制举更多。
所以他们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在这张已将题目印刷清晰的考卷上,将他们的答案写得尽可能出彩!
什么女子掌权乃是阴阳悖逆,他们该当予以申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