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日的火烧桥梁之后,确认钦陵赞卓暂时没有了渡河的可能,韦氏将军朝着逻些城送出了一份战报。
战报之中,他虽然对于烧桥得手倍感欣喜,自觉没有辜负赤玛伦的嘱托,但还是被钦陵赞卓越过葱岭和坦驹岭的速度吓了一跳,深怕对方在道路受阻的情况下,还能实现飞跃而过,便在战报中说道——
希望能先斩后奏,自羊同、象雄等地调集一部分兵将前来此地助阵。
如此一来,也能凭借着进一步扩大的兵力优势,对大勃律这头做出一番震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当夜就被擒获,而抓住他的人,甚至并不在意放任这份军报往回传递,还要借势将更多的人召集来此地,美其名曰:来听从他的传教!
见鬼,这些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投靠的敌军,又到底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韦将军的目光朝着那大勃律的国王看去。
在被信诚法师掌控住局面后,对他来说最识时务的方略,就是顺着现有的战况办事。
甚至对于信诚接下来的行动,就算他没有直接将话说出,韦将军也能看出,他是绝对对此乐见其成的。
毕竟,若是武周能够攻破吐蕃,他现在的倒戈也算是有眼光的合作,而若是武周的进攻失败,他也能多出几个和他一样情况的盟友。
是该让那些人来听听信诚的教义传播!
可是,能够理解对方的选择,并不意味着,韦将军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他刚想开口,就已先被信诚给打断了:“你若是想说什么,他合该要听从吐蕃的指挥,我劝你还是别说了。自吐蕃当年兵败乌海之后,又是损兵折将退居四如,又是擅杀忠臣导致内乱,此前就连赞普的死讯都不敢对外公布,还是在全线统兵后才确定的指挥权归属,你们还有什么大国地位,能要求周边附属国非要充当你们的屏障。”
“要我说,连你都该当在被俘之后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了。你韦氏一族如今并无人坐上吐蕃大相的位置,也不像是没庐氏家族一般,和悉勃野家族的利益完全捆绑在一起。如今天命归于武周圣人,为何还要做此负隅顽抗。”
大勃律的国王没忍住,朝着信诚的脸上多看了两眼。
却见对方对于这种一改先前大师做派的劝降,也没表现出任何一点异样的神色。
仿佛在佛教法师和武周朝臣之间,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做到自如的切换。
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人才在,那武周的王都又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景象……
他刚想到这里,便被韦将军的怒喝打断了他的遐思。“何为负隅顽抗?你等的大军还未能越过我藏巴雪岭的屏障,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内应才暂时取得了些战果。若想凭借着这个就觉胜券在握,那也太过小看我们了!”
“象雄旧部即便真能为你所说动,听从你的调派,你等一旦举兵深入,王太妃也绝不会看不出你们的阴谋!”
他这个时候也不免庆幸,赤玛伦对于武周大举入侵的戒备,早前就已有迹可循。
信诚这等趁其不备的进攻方式,很难再用上第二次。
他今日是输了不错,但并不代表,吐蕃和武周之间的战事,就要因此而落下帷幕、分出个胜负!
信诚笑容和蔼:“你说的我都知道。”
“你……”韦将军刚出口了半个字,便忽觉声音被卡在了喉咙口,也慢了半拍地意识到,信诚说的,不是驳斥之言,而是他知道。
他知道个什么知道!
信诚点了点头:“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我这边将人召集来后,没这个本事继续攻其不备,领兵深入你吐蕃腹地,还会被那位摄政王太妃给看穿情势,知道统兵的是我而不是你,提前做好防备,这确实大有可能。毕竟——”
“我从不敢小觑一个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
他自己的上司就是这样的一个奇迹,而吐蕃这头对于女子掌权的限制比之中原还要严重得多,赤玛伦能得到这些将领的信服,本身就是一个身为强敌的信号。
“可我何时说过,我在将那些人找来听从教义后,就要带着人一并启程进攻了?”信诚问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大勃律国王没忍住开口发问。
信诚答道:“武周太子有令,务必要令大小勃律、泥婆罗、象雄、羊同等地不可参战,让卫藏四如西北面局势混乱。比如说——”
该怎么解释太子所需要的这个混乱呢?
他朝着韦将军问道:“若你此刻不是我的阶下囚,而是身在藏原腹地,在获知你被俘获的消息后,你会觉得,接下来钦陵赞卓会走什么路线进军?”
“在我方并不进攻反而在此地传教的情况下,象雄会不会趁机要报当年被松赞干布算计以致国度瓦解的仇怨,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
“我也不妨告诉你,钦陵赞卓会率兵先夺连云堡,后破小勃律,便是我武周的太子殿下已重来藏原的标志。当年她不会避讳正面交战,还有天雷相助,如今也不会觉得这边的花招能够左右战局。可你们呢?你们连这条分支战线都做不成事,又真有底气迎战武周精兵吗?”
信诚这一连串的话,让韦将军的脸色白了又白。
这三个问题,他一个比一个回答不上来。
就算他从信诚和大勃律国王的对话中知道,武周没有要让大小勃律耗费人力建桥的计划,钦陵赞卓这个名将也不可能只被留在小勃律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