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意让高侃征讨北方这件事,已在长安城中传开,他当然能说。
太子出征这件事却是在京中引发了一番争议的,他便不能跟高侃说,天后反对这件事,是天皇非要送太子参与到这一战中。
好在高侃也没有难为他的意思,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决定到底由谁出征的,终究还是下达军令的天子本人,而不是一个报信的信使。
他跟旁人较劲也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在人已经退下之后,高侃又忍不住握住那份军令,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怎么就选了我来护卫太子出征呢?总不能是因为我可靠有为吧?”
要说他也确实能算是个经历良多的将领了,要不然也不会被英国公李勣在即将病故的时候提及,可若要让他在此等艰难困厄的情况下带着太子取胜……
这也太难为人了。
但陛下军令已下,应当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统兵单于都护府之地,也没有这个本事赶在太子抵达之前回京劝谏,唯独能做的,就是尽快做好出征的准备!
陛下下令让仆固部从旁策应,又令东。突厥出兵助力,那么除却随同太子本人出征的将领之外,便还应当有足够的唐军兵马相随,否则便难保不会为这些外族所挟制——这是行军之中的大忌。
他必须尽快自单于都护府和相邻各州内征调足够的府兵,以备不测。
而在太子抵达此地之前,他也还需要将这份已经送到他面前的消息,送去给东。突厥首领和仆固部大将军知晓。
也顺便先行看清楚他们的态度,以防在北伐之时,因三方之间存在配合上的问题招来麻烦。
高侃当即疾书成文,让人将这两封信送了出去,而后便匆匆起身朝着军营府库而去。
无论李贤到底能不能像是安定公主一般,在首战之中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天资,他都必须先为自己做些准备。
府库之中的陌刀与弓弩,明明都是有人定期检查、更替的,但在这份刚刚抵达的军令推动之下,高侃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就算是新刀,它也得再劈一次柴,看看锋利程度!
……
而在半日后,这条消息也抵达了阿史德契骨的营帐。
手持这封书信而来的温傅眼看着父亲拆开了这封信后,神情变得稍有几分不太好看,只是并未开口,就将这封信递交到了一旁的元珍手中。
“看看这个。”
阿史德元珍粗粗扫过了这封信,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大唐这是什么意思?”
契骨同样拧紧了眉头不曾散开。
他能被唐军立为单于都护府的突厥首领,本就是因他脾性相对温和,就算有将权力握在手中的想法,却也只是想要偏安一隅而已,根本没有那等逐鹿草原的野心,以至于此刻仿佛是有愁色堆了满脸,看起来缺了几分身为首领的威严。
但温傅又看到,父亲的手已慢慢地握紧成拳,像是忍耐的脾性已经被一步步推到了极限,终于在这一封信的最后一压中——
他忽然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勃然大怒:“他们未免欺人太甚!”
八年之前,他因东。突厥内部生乱,前往中原求见大唐天子,希望能自唐军处得到支持,稳固他这个首领之位。
哪知道大唐的天皇陛下何其草率地将自己年仅七岁的幼子,指派做了单于都护府的大都护。
一个七岁小儿就算为大唐天子所出,也终究对于时局没有多大的帮助,甚至在从属官中选出了个都护府长史后,便对此地再未过问,简直像是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更可笑的是,这个来到此地的都护府长史没有多少真本事,却很有仗势欺人的作派!①
元珍作为他的侄子,在单于都护府内担任着检校降户部落的职位,时常和这位王长史就治理问题起冲突,一度还被他打入了大狱之中。
若非温傅以周王颜面之说从旁劝阻,还不知会闹成何等不可开交的地步!
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阿史德氏原本想要通过朝见李唐天子争取来的,也就是一个喘息发展的机会,在这两年间,随着温傅和元珍的长成,已在应变矛盾上愈发驾轻就熟,或许再给两年时间,便能重新收拢各部在手。
但天皇突如其来的一道诏令,却打破了他的计划。
此前铁勒多滥葛部的入侵虽然给东。突厥带来了损失,但这份损失对于阿史德契骨来说有回转的余地。非要说的话,它对于那些反对者造成的损失,比对他自己造成的更大。
阿史德契骨完全可以从中抓住机会打击异己。
可出征讨伐多滥葛部却不同了。
姑且不提,深入沙碛以北,抵达多滥葛部最为熟悉的地盘,到底是不是送死送到敌方的面前,出征所消耗的粮草和兵马,都要他们自己出了。
阿史德元珍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