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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职委任中尚且如此,在立储之事上更是如此。

哪怕李弘已经从太子的位置上被赶了下去,萧妤所生的李素节被宣判了死刑,但李治还有李贤,还有李旭轮这两个天后所生的儿子,还有一个虽无存在感却还活着的杞王李上金,甚至还有李唐若干宗室之后,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轮到一个公主。

比起发觉女儿要比儿子更有可能继承大统,比起李治忽然良心发现地有了父爱,李清月更乐意从真实的角度审视今日的局面,也并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武媚娘抬起了唇角:“对,他不会。就算你有平定八方的功劳,文武双全的才干,他也只希望你如同平阳昭公主一般,如你当年所做的那样迎入凌烟阁,就已再无其他了。可我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所以在今日又问了一次,但最终得到的还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李清月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会紧随其后地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在心中觉得女儿有这个继承大统的资格,和真正将其说出来争取,完全是两码事。也让她愈发确定,阿娘今日所来没有那么简单。

“说实话,他的答案让我很失望。”

武媚娘愈发不掩目光锐利:“阿菟,你应该知道我在失望什么。”

李清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这并无旁人的母女目光交错中,有很多东西并不需要多加言语来说。因为置身这大唐政治风云的顶端,她们有很多东西是完全相似的。

天后因为天皇病弱和对世家的不信任走上前台,拥有了二圣临朝的资格,将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治世手段推行出来。

安定公主因为大唐核心将领的匮乏、天皇对番邦武将的不信任执掌军权,拥有了开府定边的权柄,先后在大唐的东西边境征讨不臣。

但在天后关于大唐继承人的试探中,安定公主被以一种近乎无理又轻忽的语气剥夺了资格,仿佛她所立下的功劳都不过是因为皇权对她的破格赐予,也随时可以将其收回,而不是将她当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流砥柱。

她站在朝堂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尊称她一句大将军,地位甚至比起寻常的宰相还要更高,就连封地都已比此前的任何一位公主要多,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八面,风光无限,但若细究起来,她从来就没有和皇子被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比较。

寸功未立的李贤可以因为聪慧成为扬州大都督,大将军。

彼时年仅七岁的李旭轮可以成为单于大都护,遥领东突厥之冠。

而李清月却需要去拼,去抢。

可只怕在天皇的心中,倘若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走到这一步!

安定公主如此,天后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治纵然不曾亲口说过,也绝不可能这样去说,武媚娘却能自安定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写照。

她为稳固李唐江山所做出的种种贡献,为陛下在前台操持政务抵挡风雨,其实和那些希望她下台去的臣子所说的一模一样,那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陛下在无人可选之时的权宜之计。

倘若陛下身体康健,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倘若王权易主,皇子登基,她总有一天要将权力交还回去。

这就是今日的事实。可武媚娘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破格之中“于国事无害”的评价!

只因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固有规则的压制,又有多少权衡利弊之下的顺理成章,又有多少天皇对于收回权力的自信,她都在李治的那一句“说笑”和“那又如何”中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愤怒的并不仅仅是女儿的付出,在李治这里永远不可能得到对等的奖励,也愤怒的是自己的天后之名,根本没有表面上的荣耀。

看起来她已站在了与天皇并肩,一人之下的位置上,实则她的身上始终还有一条枷锁被系在李治的手中,让他能像是不容置喙地提出立李贤为太子一般,将她现在所构建起来的一切东西都给收回去。

所以在那出回返寝殿的思量中,她心中野火燎原的情绪难以避免地将她推去了一个答案——

她想在真正意义上执掌自己的命运。

长孙无忌不敢做这件事,既想要权力又想要和外甥之间表面的亲情,以至于直到如今都还是在大唐史官笔下记载的乱臣贼子。

她却敢做!

也敢在看清这座黄金囚笼的下一刻,选择走到它的外头去,将自己的第一步付诸实践。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最得她心意,也跟她最是相似的女儿,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就好,所以我说的,不是你阿耶的储君,而是我的储君。”

这才是她今日真正要对着女儿问出的话。

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之中除了闪过了李治那张虚弱苍白又理直气壮的面容之外,还闪过了很多的东西。

大唐定鼎中原之前数百年的礼崩乐坏,确实没有什么“魏晋风流”可言,却也无形之中让人有了一个变化,那就是在知道这皇位轮流做的“传统”之后,说出夺位这样的话来,要远比此前容易得多。

何况,她身为天后,动辄调用天子印玺,便远比任何人,都离那个位置更近。

武媚娘唇角的笑容越来越盛。

明明是在问出是这样一个严肃至极的问题,她目光之中的势在必得却愈发破茧而出,“阿菟,你之前敢在我的面前,说出不想让弘儿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敢向我控诉你阿耶的不公,又敢不敢接下这一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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