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陵赞卓要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投降的,那就真是有鬼了!
可眼看着安定公主似乎并不愿意再多解释,也明摆着知道启用这样一位武将到底必然会存有隐患,高侃又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发问了。
就像他也实在不必去问,昨日开罪了公主的杨思正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安定公主将消息拦截在外,显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但高侃因为和李清月并不那么熟悉的缘故,并没有继续寻根究底下去,和李清月熟络得多的李素筠,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你不怕他只是佯装投降,随时有可能反水?”
李清月摇了摇头:“在用他之前我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人再如何背景复杂,却也能力出众、目标明确,总比有些人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发号施令要好得多。”
何况,他都已经自称是一把凶刀了,李清月身为执刀之人,难道会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凶刀这东西若不能伤人,势必伤己,她该当知道要如何驾驭于他。
而不像是有些人……
“你说的是太子?”李素筠压低了声线,想到了昨日她一度看到的安定亲卫同仇敌忾的神情,和吐蕃这位降将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问道,“他让人来说了什么?”
李清月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他说,希望让此次凯旋的府兵停留一半在陇右道,再拿出十万石军粮来,减少关中旱灾造成的影响。”
“他疯了吗?”李素筠失声惊呼。
见周遭有人因为这一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来,她连忙重新收回了声音,“他要彰显太子对关中庶民的仁德,那就用他自己的本事来办事!”
“去年和今年他在洛阳主持赈灾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想说了,他在天皇天后巡幸洛阳期间数次监国,本该对朝政上下庶务了如指掌,更应当放眼天下民生要害之处着手,怎么到了如今,还只停留在施舍开仓的地步。”
他当自己只是个十岁孩子不成?好像只需要做好表面工夫,让人知道太子不是个荒诞不经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李素筠愤愤不平:“要是他用自己赚取积攒下来的粮食赈灾我都不说什么了,反正他这个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也不是我能从中置喙的,可他在洛阳依靠的都是天后于东都的影响力,怎么现在竟然还打上了你这军粮的主意!”
谁听了都得觉得此言荒唐。
不错,这十万石军粮正如杨思正所说,是为了供给于对阵吐蕃的战事,这才从河东道调拨而来的,在狄仁杰和娄师德的调度之下沿途损失不大,也因为安定结束战事过快,并未被派上用场。
那么它们就算分拨出去,也不影响到军营之中的粮草供给。
但此等规模的府兵调度既然还未彻底解散,就还随时有可能出现各种意外,这一笔粮草库存必须放在军中稳定军心,否则大军开拔进入关中,眼见各处饥荒景象,势必要出现意外。
“至于让其中一半的府兵留在陇右道……”李素筠磨了磨牙,“他是能跟关中百姓交代了,反正领兵的不是他!”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扭头发问:“此事天皇天后知道吗?”
这到底是太子李弘的擅作主张,还是天皇天后有意通过此举削弱安定在军中的威望?
李素筠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有些事情,不是她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心眼看不到,而是她自知自己的身份懒得去算计那么多。
可若是天皇天后也知道太子对于安定的打压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从藏原上下来,就算此刻行军在渭水之畔,空气中还纠缠着几分水汽,也难以压制住地底的热力已开始不断上涌,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浮躁了起来。
偏偏李清月这个当事人,犹自一派气定神闲的表现,让李素筠又觉找回了几分平静。
“他们应该不知道,起码——天后不会放任他做出这种事情。我阿娘在临行前专门向我做过承诺,绝不会让我有军粮上的后顾之忧。你知道的,她也确实兑现了这份承诺。”李清月说到这里,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和暖之色。
可想到李弘的种种表现,就算正是因为她与杨思正的争执,才诱发了钦陵赞卓的投诚契机,她心中的冷意也不觉愈来愈盛。“你放心吧,他只是太子而已,我不会给他以插手军权的机会。我也……”
“不会让他这个陈仓迎军如此舒坦的。”
一国储君屈尊离京,迎接大军,听起来真是好一出刷声望的场景。
但凡李弘表现出一番太子威仪与礼遇姿态,都能在军中混出个好名声来。
这世道对于太子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但李清月偏不想成全于他。
“你要将他想要插手军粮的事情散布到军中?”李素筠问。
李清月冷笑:“不,若真如此的话,反而落于下乘了。”
将太子与安定公主兄妹不睦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落的是蓬莱宫紫宸殿内休养的那一位的脸面,对李清月想要给文成公主请官、给部将求取封赏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这些流言蜚语固然很有煽动力,却无疑会触动天皇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