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臣与亲王的带头,其他官员自然也该当有所表示。
倘若吐蕃当真大举入侵,此次安定公主出征便是稳固大唐边境的稳定,于情于理,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忠臣”都不该在这等共渡国难的当口置身事外。
随后,则是关中的富户与商人……
当太子捐赠的粮草,随同李清月让人上门来取的生辰礼物一并抵达长安的时候,余下的府库存粮也已自山南东道、山南西道诸州送入了关中,将启程所需给彻底筹措完毕。
说实话,身在洛阳的太子在刚收到安定忽然自河北道折返长安主动请战的消息时,有一瞬并不知道自己该当做出何等反应,更不知道他这消息滞后的一步,是否意味着又是一处不如妹妹的地方。
但眼下既是军情紧急,他倒是也没对不起这个太子的位置,在妹妹希望生辰礼物也折算成军粮的请托下,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批粮草送来了长安。
这也是他必须做出的选择。
天皇亲口表彰,今日这份群策群力,以图出兵荡寇的表现,正是大唐子民团结的表现。固然有天时年景不佳,也终究会重见太平盛世。
这番诏令一出,便等同于是为安定的出征又点了一把火,也昭示着,谁也不能对这个仓促之间敲定的主帅人选予以反驳。
“不过这份殊荣,也意味着莫大的挑战啊……”
左监门卫大将军、平原郡开国公高侃自云中折返关中,作为安定公主此次出征副将前来报道的时候,便忍不住看着面前一辆辆筹备完毕的粮车之时感慨道。
这份举世瞩目的重托,对于先后出征突厥、车鼻的高侃来说,尚且觉得有些过于沉重,更何况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主将。
不错,自转入咸亨二年的元月,李清月已经十八岁了。
虽然这依然是一个对于将领来说偏小的年龄,可将这个年龄说出来的时候,听来已比前几年正常多了。
高侃倒没绝觉得安定公主不配做这个主帅,甚至还很想看看她到底打算如何统御三军,只是眼见这份八方汇聚凑出的发兵物资,他有点担心——这份重压会让人发挥失常。
“观光,你怎么看?”他朝着身旁的男子问道。
大约是因为李治对于王勃的倍加推崇,加上安定公主这位大将军身边也有不少当世神童,高侃也有样学样地从参与边地战事的士卒中选出了个格外擅长檄文的文人,选作了自己的幕僚。
他自己也有那么点文墨工夫,对于诗文品评的本事不差,便从起初的效仿,变成了当真对对方器重有加。
此次除却麾下精兵卫队之外,便将人给带在了身边。
骆宾王朝着远处飘动的旌旗看去,沉吟片刻,答道:“我却觉得,这份重压可能反过来催动了这位大将军的锐气。”
只是他早年间在西域从军,却并未有幸见过安定公主,在跟着高侃前往北地云中之后也就更与对方缘悭一面。
算起来,今日才是他真正见到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将军。
这就让他的这句评判说得有些不那么确定。
因为他无法确定,对方早年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以一个观察力敏锐的文人眼光看去,这位尚在远处的安定公主身上绝无一点凝重畏缩的表现,只有一番傲然铿锵,流露在她的举止之间。
今日汇聚于长安西郊的府兵即将动身前往陈仓,在此地与南北调度而来的其余府兵会合,正当送别之时。
不知是否是因天皇病情加重的缘故,今日前来送别的正是那位摄政临朝的天后。
就在骆宾王说出这话的时候,在他的视线中,一把宝剑正被天后擎于手中,送到了安定公主的面前。
……
“你之前的那把宝剑被你送给右相,现在还没重新回到你的手里,但既是统领三军出征吐蕃,总该有一把天家信物在手。”
武媚娘定定地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女儿,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临别的话想说,却在最终也变成了这一句。
上一次安定出兵支援吐谷浑的时候,她曾经亲自为女儿披上了祝福凯旋的披风,而这一次也是如此,只是还多出了这一把宝剑。
李清月将剑接在了手中。
比起上一把剑,这把剑少了些花里胡哨的装点,好像要更像是一把将领的配剑。
当她抽剑而出的那一刻,冬日略显寒凉的日光正映照在剑身之上,也将一抹凛冽剑光照在了眼底。
“好剑!”李清月朗声赞了一声。
在直视着母亲这送别目光的那一刻,她也一样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在手中这份权力的重量提醒之下,变成了简单的一句,“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也并未在这高台之上久留,而是忽然一把收剑入鞘,在天后的注视与士卒的远望中快步踏下了这送行的高台,矫健而迅速地翻身上马,朝着麾下精兵的队伍疾行而去。
这一连串雷厉风行的举动,显得她的身影愈发鲜明恣意。
于是无论是那飞驰的快马,还是马上那道挺拔的身姿,在被风吹动了长披的那一刻,都好像被裹挟在了一团炽焰当中,以一种不容阻挡的方式冲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