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吐蕃大相禄东赞死于我手,对吐蕃两路兵马的围剿计划也出自我的布局,如今吐蕃死灰复燃,意欲卷土重来,也合该由我再度领兵出征。”
她话中透露出的自信让人不难意识到,在她方才已然达成的“胜果”面前,这出请战绝非戴罪立功,而是她自觉该当提出的出战申请。
众臣也都能听出,她随后说出的话里,到底有多少底气,又是何等的条理分明,“自当年接回文成公主后,我便建议由她统领一度赴藏的宫人与工匠,完成吐蕃地情的图志,如今早已完工,为我尽数记下。”
“吐谷浑王太后与东女国国主均为我当年支援吐谷浑之时的同盟作战之人,以我为帅,必然要比派遣新将领更易磨合。”
“昔年我曾与钦陵赞卓有过数面之缘,对此人脾性知之甚多,若要与之对阵作战,自恃还有些把握。”
“大唐刚刚遭逢连年灾祸,再度出兵,只怕需要接连调度蜀中、南诏、陇右、安西都护、关中府兵,故而除我之外,无人敢说,自己与各方均有配合,缩减演武练兵时间。”
李清月振声:“臣愿出战吐蕃,敢请陛下成全。”
这是一番,李治不能不为之所动的请战说辞。
但或许也正因为这种无可替代,也难免让他有很短的一瞬在想,若是他忽然在此时还说要对刘仁轨施加惩处的话,安定会不会说,不如让刘仁轨戴罪立功前往吐蕃,到时师徒联手,还能呼应一番覆灭高丽之战的情景。
而不管是否有这样的一段插曲,无可争议的一点都是——
比起契苾何力和姜恪,比起本就身在西海的裴行俭,比起薛仁贵、李谨行、高侃等人,这个前往藏原作战的重任,必须落在安定公主的身上。
既有这样的重任加身,她先前为了维护刘仁轨,在大殿上做出的过激表现,都绝不可能予以重罚了。
他这个陛下可能还应该说……幸好安定因为要从关中调人的缘故回返,才让他在军情紧急的时候,能直接将这份主帅重托给交付出去。
于是朝堂之上的臣子听到的,便是陛下随后的一番诏令。
吐蕃大敌不可轻纵,必要令贼寇遭遇迎头痛击,方能令大唐边境安定。
以安定公主为主将,阿史那卓云、薛仁贵、高侃为副将,凉国公督办后勤与府兵调度,出兵西海。
地方灾情必要之时可不必上奏中央,有司奏表在一月之内抵达长安即可。
咸亨二年元月行舍禁开山之道,以保难民过冬。
……
而更让李敬玄觉得眼前一黑的,是陛下随后朝着安定公主说出的一句话,“令刘仁轨巡抚河南道后,前往河北道开河辟田之地,接替你九河使的位置。若治河不成,他就别回来做宰相了!”
李清月抬眸与武媚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份喜色。
这番由刘仁轨当先发起的争论,本就是为了借机给李清月再赢得一份在朝堂与民间的威望。
而今日所得到的结果,甚至比她们此前估计的还要更好。
吐蕃的突然来袭,还让她在朝堂之上无可替代的地位越发昭然,也等同于是在李治做出决定的想法上推了一把!
安定公主的领兵出征,恰恰是在为这场救灾调控中的争执给出一个台阶。
至于刘仁轨会否因为“治河不成”而丢了官位?
此前李清月如此果断地申请开辟黄河故道,为许穆言争取下来了这个度支巡官的位置,将辽东实践过的种种手段用恰当的方式呈现在这片中原土地上,难道是为了看着它失败的吗?
力争地方灵活救灾的刘仁轨在做出了这等先斩后奏的举动后,非但没有被革职查办,反而继续被留在救灾前线,从某种意义上,都该当算是李治做出的退让了!
……
“阿娘,疾病果然是会消磨人心志的……”李清月随同武媚娘走出含元殿的时候,便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武媚娘握住了女儿的手,“那你怎么不说,这是因为你我的能力与地位,都已越来越能让说出的话传往四海了呢?”
第216章
是啊,这份加重的话语权,已越来越鲜明地摆在了台面上。
就算今日不是天皇心气渐丧而做出了让步,就算今日太子并未身在洛阳救灾,而是能在朝堂之上提出异议,就算吐蕃并未恰好选择在此时发难,让她有了借机请战的机会——
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变的。
最多就是,还需要多耗费一点心力罢了。
“要不是天后不适合在今日商议之事上做出太多偏私,就应该让阿娘帮我再对这个李敬玄训斥几句,免得这等德不配位的家伙身居相位,还真觉自己有了统领群臣、指点朝纲的本事。”
所幸他这只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出任的宰相,不像是老师那个右相的身份一般,对于朝堂要务有更多的插手谏言权柄。
“你以为我不想吗?”
听到女儿这句既像是打趣,又不无认真的话,武媚娘的目光中也闪过了一缕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