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因皇帝有疾,皇后孕育月份不小的缘故,元月初一的大朝会结束得要比之去年早,李清月也很觉遗憾,在今年这出大朝会上,只多出了尚未归国的敛臂王女,将朝会之上的女子从两人变成三人,还在外征战的卓云继续缺席,但怎么说呢——
新的一年,总算是到了!
又到了新的篇章了!
……
“你干嘛垮着个脸啊,多不吉利。”
薛仁贵刚走出大殿,就看到李清月语气里还有几分雀跃情绪,朝着同在此地的李敬业打趣。
想到她之前跟英国公说的那番话,薛仁贵就没忍住脚步一顿。
嗯……这个问题从别人的口中问出来也就算了,从安定公主这里问出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恶趣味。
不过往纨绔子弟的伤口上扎一刀,果然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想想被捅刀更狠的,应该还是死了父亲的钦陵赞卓,还有那个在唐灭高丽之战中同样损失惨重的新罗王金法敏,眼前李敬业的这种,真的不算什么了。
至多就是让他再了解一番社会的险恶,不要将自己这显赫的家世当成对外显摆的理由……是吧?
李敬业缓缓将目光转到安定公主脸上的时候,就显然少了几分去岁时候的浮躁与傲慢。
“……”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本应该问问,他祖父送他的负重绑腿铁环、沙袋以及护膝护臂,是不是被安定公主怂恿出来的,但一看到她这身代表着正二品官职的衣着,又将话给吞咽了回去。
他今年还要继续遵照的祖父的吩咐前往辽东呢,既要继续在安定公主的手底下办事,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随便说出口。
结果他这一愣神间,就听李清月已继续说了下去:“年轻人得有活力一点,看在你去年帮了我那封地不少忙的份上——我晚些要去城外犒军,你去不去?”
李敬业目光一亮:“犒军?”
“对啊,”李清月点头,“近来关中有雪、秦岭封山,这些跟随前往吐蕃作战的蜀中兵马暂时回不去蜀中,正好此前也需核算军功,赐爵转勋,在长安驻军些许时日也属寻常。但这新年到来,士卒纵然已有军功赏赐在手,也是孤身在外,我身为主帅该当前去慰问。”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李敬业的苦瓜脸,发出了邀请:“所以我问,你去不去。你祖父说,你对军营生活很感兴趣,也不能真只让你砍树种田,也得感受感受军营的气氛,可近来也没有战事方便带你上场,正好趁着犒军走一趟?”
李敬业的表情顿时从暗转明,连连点头:“去,当然要去!”
他丝毫也没意识到,这是有人在玩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戏码,只觉得这份安排证明了,他在此前一年里吃的磨砺之苦一点也没白废,他那好友尉迟循毓去年给他画的大饼,也确有实现的可能。
“那就等午时之后蓬莱宫外丹凤门前见。”李清月丢完了诱饵,朝着他摆了摆手,便朝着宫中内外命妇举办朝会的地方走去,丢下李敬业在原地,有些好奇为何薛仁贵要突然以此等古怪的眼神打量于他。
李敬业沉默了片刻,还是问:“薛将军也要一并去犒军吗?”
薛仁贵颔首:“此战我为将军前驱,与士卒一并杀敌,自然要去。”
积石山一战,薛仁贵一箭射杀吐蕃援军的主将,为唐军能得以杀穿敌营、山谷葬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加上早年间攻破铁勒叛军与征讨高丽的战功,虽因未能劝住郑仁泰进军又被弹劾放纵士卒劫掠功过相抵,如今也算正式策勋九转护军,视同从三品,令李敬业站在他面前,也不免有些发憷。
于是当午时到来,李清月纵马出丹凤门的时候,就瞧见李敬业正在恭敬地向薛仁贵请教临阵作战的经验。
听到薛仁贵提及自己在随后可能会被调往辽东任职后,李敬业脸上的殷勤之色更甚。
再一见安定公主到来,他脸上的兴奋可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恨不得尽快来到军营去同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卒交流交流,凭借着自己的骑射之术在士卒中先刷出点名号来。
然而真进了军营,他便被很快挤到了人群之外。
谁让守营的旅帅、队正一见安定公主到来,早已飞快地迎了上来,抢了他这个来混脸熟之人的位置。
“将军可还记得我?”其中一个最是大胆的队正努力往前站了站。
李清月佯装沉思不解,在对方刚要开口介绍的时候又忽然展颜:“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记性一向很好。你跟着薛将军去袭击的白兰羌驻地,他跟我说过的。他也同我说,西倾山合围时候你带人拿下了禄东赞的一员副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翻雪山的时候你还在我面前守过夜,我认得你的样子。”
“正是!”听安定公主如数家珍,那队正大为激动,“托将军之福,某此次能策勋二转为云骑尉,能往家中分到不少禄米与永业田,等归于益州武威折冲府,还能升我个旅帅做做,只是有些可惜……”
他声音低了下去,遗憾道:“也不知道此后能否跟随将军作战了。”
需要令安定公主亲自从蜀地调兵的情况格外少有,往后恐怕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
虽说益州都督府长史已算赏罚分明之人,但相比此次西征吐蕃的战功,又显然差了一个档次。
听闻两年前,安定公主为防渡海熊津作战的士卒枉死无名,先将士卒的名字逐一刻下,以备回返之后一一对照,此次出征人员众多,没能有这样的一出流程,但哪怕是丧命于雪山之间的士卒名姓也都记录在册,在近日营中与其同乡再度校对,与当年的情况并无不同。
战功策勋文书在手,更是让他们这些身处异乡之人也觉格外有安全感。
李清月好笑地调侃:“天下太平才是正道,你不是该当希望没有再度被我启用的机会才好吗?”
见对方不知该当如何作答,她方才接道:“行了,不说这些了!去多叫点人来,将犒军的酒肉都给搬进来。”
那队正拔腿就要走,又被李清月拦了下来:“那些协助作战的羌人与蒙舍诏士卒并非益州折冲府兵员,战功计算不按策勋而按赏金与禄米,此次犒军所发酒肉,多分他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