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这种强硬口吻,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出自陛下的诏令,反而更像是皇后的手笔。
倘若他不曾听错的话,在那一墙之隔的宫城之内还有巡防士卒走动的声响。
虽说这在士卒换班之时并不少见,但当薛元超已将那个猜测摆在他面前,他现在又被拦截在宫门之外的时候,有些猜测,便可能不是个猜测了!
他折返出了皇城,却并没有直接回到许敬宗的府外,而是出现在了薛元超和上官庭芝的面前。
“陛下恐怕当真出事了。”薛瓘语气沉沉,“我看要尽快想办法打开宫城确保陛下的安危。”
陛下近前的守卫力量其实没有那么强。
除了“千牛备身”与“备身左右”这几十人可以手执御刀之外,其余掌管宿卫的二百人以及负责仪仗的三百人,都是不能配备武器的,为的就是防止出现不可控的内乱。
这才是为何他带人去包围许敬宗的宅邸时,还需要单独给手下分发御刀。
可这样一来,倘若皇后真有不轨之心,陛下的安全就很成问题了。
而若是真让皇后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迎立太子取代陛下,他们这些陛下的旧臣决计讨不了好,尤其是率先向陛下提出废后建议的上官仪,只有死路一条。
更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在随后发起其余清算。
薛元超当即接道:“等不得了,速调长安令下辖兵卒,尝试自蓬莱宫以东的银台门入宫!”
参与此事的长安尉崔道默没想到,作为后备手段的他居然会这样快地被迫出场。
但想到今日一旦事成,他们拿到的便是一份救驾之功,就算陛下已然出事,他们也能尽快将皇后谋害陛下之事披露在外,扶持废太子李忠回京,便不觉得有多紧张了。
在他身后,这批听从于长安尉的士卒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来到此地,只知道听从上司的号令,快速穿过了在修缮之中的东内苑,抵达了那银台门之下。
这里已是蓬莱宫最东面的地方,等闲之人绝不会来到此地,也便让戍守此地的力量变得格外薄弱。
更别说,毗邻于这一座银台门的,还是一座未曾完工的佛教内道场,并无多少人住在此地。
在崔道默的指挥之下,这些部从勉强相信了他们不是前来行谋逆之事的,几乎是轻易地拿下了这座银台门,又将其余部从接应入内。
可饶是此处的进展已属顺利,心中估量了一番此地距离紫宸殿的距离,混在队列最后的上官庭芝还是一阵心急如焚。
太慢了,他们调兵已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让人来到此地,也因长安城庞大而同样耗费甚久。
倘若蓬莱宫宫城之内生出变故,怕是要结束了。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发觉在他前方的队伍停住了脚步。
要不是他止步及时,便要撞在前一人的身上。
随即而来的,却是一阵刀兵落地发出的声响,也将他的思绪拉扯回到了眼前。
上官庭芝匆匆抬头,便看到了他大概此生都不愿看到,也绝不会忘记的一幕。
好像只是在很短的一刹,银台门前方的甬道两侧就多出了大批的弓弩手,还将锋利的箭矢尽数指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若只是如此还好说。
就在他们的前方,天子仪仗以一种绝不容错认的形式跳入了他的眼帘。
今日的这一番波折变故,让此时已近黄昏。
那些随同仪仗而来的北衙精兵便在暮色幽暗之中点起了一支支明火,将陛下、同行的皇后、英国公李勣,还有他那个已沦为阶下囚的父亲,全给照了个清清楚楚。
也随后,照在了他们这些擅闯宫门的人身上。
一阵临近夜晚的热风刮过,没能让这出打破宫墙隔阂的父子相会,变成什么感人至深的场面,只让上官庭芝刹那间面白如纸。
仪仗停在面前数丈之外,两方对望于沉默之间。
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炸响。
怎么会这样的?
明明他们是在情况不妙之时选择护驾入宫,可在他们的面前,虽然陛下仍是一副体弱不堪的样子,但分明是与皇后相携而立,起码在明面上看不出任何一点矛盾之处!
反倒是他们,在此时赫然成了落入圈套之中的乱臣贼子!
甚至还有一位年高德劭的英国公在旁做了个见证。
完了……
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