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喘息的机会,素和贵顾不上整合队伍,径直带着一群人杀出了重围。
……
“好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禄东赞被迎入营地后便不由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在听闻了参战前锋告知于他的消息后,他又忍不住目光微动,在其中流露出了几分深思之色。
他也当即抬手下达了个暂缓追击的指令。
倘若慕容诺曷钵真如前锋所见的那样,意外死在了交战之中,他的尸体能被留下,和他的尸体已经被拼死带出,就是两种打法了。
现在诺曷钵被带走已成既定事实,他反而不适合一鼓作气,将吐谷浑逼迫到绝境。
这老谋深算的吐蕃大相望着素和贵等人遁逃而去的方向沉思了许久,方才发起进攻之时的热血沸腾都已渐渐消退了下去,变成了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下属这才听到他说:“去传讯,让另一边撤离的队伍重新驻扎在柏海。”
“不继续进攻吗?”
禄东赞摇头:“不,再等等。”
他要等等看吐谷浑内部的动乱。
慕容诺曷钵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他的父亲是李唐支持上位的吐谷浑国主,他的妻子则是李唐宗室册封的公主。但诺曷钵此人,其实还是在吐谷浑老牌贵族与大唐之间摇摆的。
这样的一位国主在位,有些声音还能暂时被压制下去,可他这一死,便不好说了。
眼下的情况,或许要比单纯攻破了营地更妙。
素和贵逃了同样是好事。一个在慕容诺曷钵在世的时候都想要投靠吐蕃的人,也自然要在这出惊变之后为自己脱罪!——
禄东赞猜得一点不错。
当素和贵带着慕容诺曷钵的尸体出现在吐谷浑王帐之时,他便已按照自己在回返途中所想的那样,来上了一出恶人先告状。
谁都看得到,素和贵跪倒在此的时候,神情中有多少痛心之色。
在交代了彼时战况后,他朝着周围逡巡了一圈,确认需要到场的人物都已就位,当即朝着弘化公主厉声问道:“王后不当为此事负责吗?”
负责?负什么责?
“若非裴行俭判断战局有误,又将我吐谷浑大军调拨出了万人,用于拦截吐蕃兵马,我王何至于亲自前来查看各处戍防,却反而遭到了吐蕃的进攻,丢了性命。”
“吐蕃大相亲自坐镇南路,偏偏我王就来了南面视察。这到底是谁的安排?”
素和贵反正是没对慕容诺曷钵做出什么行动上的建议,完全是对方自己来的,想想他和吐蕃之间的往来也应当没被外人获知,他在说话之间,便越发有了底气。
他继续顺杆子上爬,说道:“我素和贵若为戍守吐谷浑国境而死,绝无一点怨言。可这一次的结果,却是我王丢了性命,我就必须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唐多年间不闻不问吐谷浑与吐蕃之间的争斗,却没少收受吐蕃送去的重礼,谁知道这个裴行俭到底是来帮助我等抗击吐蕃的,还是希望尽快将我等送作吐蕃的臣民!”
他说完这一番话后,带着愈发咄咄逼人的神情看向了弘化公主。
他本以为自己在说到大唐的时候,会遭到弘化公主的出声打断,那么他还能继续攀咬着立场关系,给弘化公主与裴行俭等人再泼一盆脏水,让他和其余吐谷浑本土贵族能更进一步地夺取到主动权。
然而他没有等来这一句,只听到弘化公主用有些冷静过了头的语气说道:“将军是觉得裴行俭与吐蕃勾结,坑害了我夫君的性命,希望能对他进行处置,是也不是?”
弘化公主说话间看向的不是素和贵,而是已经被收拾了遗容的慕容诺曷钵。
枕边人的离世,让她很难在一瞬间摆脱这二十年陪伴的影响。
但在听到那一句句逼问、在想到慕容诺曷钵为何要离开王帐亲自巡防的时候,弘化却又觉得,有一种更加冷酷的情绪在将她不断地往岸边去推,以一种剥离开往日感情的态度俯瞰着今日的这出变故。
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现在正值吐谷浑面临吐蕃兵马压境的生死存亡之时,一旦不能将今日情况给应付过去,她要面临的就很可能是丢弃这青海湖流域而走的局面。
而她当先要解决的,就是面前这个自恃有理的蠢货!
他仿佛全然没想到弘化公主居然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但在意识到她话中意思的时候,又连忙收起了潜藏的窃喜之色,扬声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素和贵答话之间,眼角的余光再朝着周边扫视了一圈,果真看到了不少响应他的人,将胸膛又挺直了几分。
他果然没估计错误。
慕容诺曷钵的突然离世和吐蕃这出没能被阻挡下来的攻势,让此前还对裴行俭还有几分信心之人,都难免发生了动摇。
那么不如趁此机会,赶紧让裴行俭将权力都给还回来。
就算不能连带着王后这个出自李唐的公主也给一并扳倒,也总能让他们这些真正的吐谷浑人走到台前来,而不是只能听从旁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