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弘化公主开口,“我们需要拦截住吐蕃支援安西的兵马,不能让他们撤兵得如此顺利。这不仅是在帮大唐,也是在帮吐谷浑自己。”
弘化并未留意到,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慕容诺曷钵微垂的目光中隐约有几分不快。
只是因为裴行俭先接上了话,才没能让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那头。
“不,光是如此不够。”裴行俭答道,“因为我们没法确定,这出发兵拦截会不会正中吐蕃下怀,为他们先夺取吐谷浑创造条件,所以边境兵马就算要减,也不能减太多。”
“那就由裴将军领兵追击吧。”慕容诺曷钵有好一阵的沉默,最后还是给出了这样的一句回复。
“你通晓应变之道,在何处发起进攻,又是否要及时将人撤回,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至于吐谷浑的戍防,反正有你此前规划的种种方略,就由我与弘化继续把持便是。”
裴行俭朝着这位吐谷浑国主行了个礼,“我也正是此意。”
只是不知为何,当裴行俭率兵朝着吐蕃撤兵方向追出,确认对方并没在玩一个虚晃一招戏码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仿佛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
六月的吐谷浑,夜风中也终于有了几分和暖的温度。
但又或许,那是一点点在边境上亮起来的星火连缀成一片形成的火海,助力于那温度的升高。
吐蕃大相禄东赞难得领兵在前,此前的身体抱恙,都好像在今日行将发起进攻的那一刻,变成了进取的雄心壮志。
很显然,他并没有出现在那一支撤兵的队伍中,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在他的身后,则是他在这几日间重新聚拢起来的另外一支队伍,由白兰羌和党项羌组成。
前者是臣服于他吐蕃两年的吐谷浑故交。后者则是他们吐谷浑用两代联姻拉拢的盟友。
这样的一支队伍,确实不如吐蕃本部的兵马指挥起来灵活,但作为一支用来奇袭的队伍却已经足够了。
何况,他选择进攻的突破口,本就不难打。
他儿子说,要在吐谷浑打出一场有显著进展的胜仗,让意图投靠吐蕃的素和贵去挑拨裴行俭、弘化公主等人与吐谷浑国主慕容诺曷钵之间的关系。
但要禄东赞看来,还不如直接将素和贵作为这个进攻的目标。
一个大有可能会被识别的挑拨,又哪里比得上群情激愤的兔死狐悲,也更有可能对吐谷浑的政局造成更大的动摇。
在这方面,钦陵还是嫩了些!
他望着前方还不见影子的营帐,又朝着后方手举火把的众人看去,抬手往前轻轻一挥。
这是个进攻的信号。
在这个信号下达的那一刻,夜色里的流火顿时朝着那方吐谷浑营地烧了过去。
党项羌杀奔在前。
他们在一支支火把被投入前方屏障之内的刹那,也将乱箭朝着那头砸了过去。
“杀——”
喊杀声顿时响起在了这片天穹之下。
素和贵被混乱动静惊醒之时,险些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可巨大的障壁坍塌之声已经从交战的起始点传来,让他一个激灵,彻底脱离开了困倦。
“吐蕃怎么会选择先向我发起进攻的!”素和贵心中大乱。
若是他不曾听错的话,这毫不保留的砍杀声里,可没有因为他的示好而放水的意思。
很显然,钦陵赞卓骗了他。
但偏偏他不仅不能将这句话喊出来,还在此刻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就在今日,大王忽然到访,说要加固此地边防,现在还在营中!
若是吐蕃当真要同他翻脸取他素和贵的性命,大王就绝不能出事。
因为他还得继续做个吐谷浑的忠臣!
素和贵不敢再有多想,连忙拔腿朝着中心营帐看去,可他看到的却是——
火光之中,慕容诺曷钵捂紧了咽喉,忽然从马匹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