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看,经历了百济和高丽的战事,刘仁轨、孙仁师、刘仁愿、黑齿常之还有阿史那卓云等人都算是成长起来了,而这些人若是接到了陛下的敕令再度出征,你觉得他们会更愿意听从谁的命令呢?”
“为将之人需要知道如何调配自己麾下的士卒,为帅之人却更需要知道,自己该当以何种方式统筹全局。这么一看,安定公主虽然年幼,却已能看出为帅天资了。”
契苾何力思量了一番,觉得或许还真是苏定方所说的这么回事。
起码,若是换了他在安定公主的那个位置上,就算真有这样的兵力支援,要想在只经历了少许折损的情况下就完成会师,恐怕也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
那确实是作为主帅的风采!
“对了,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定方又朝着短暂愣神的契苾何力发问。
“您请说。”
苏定方问:“此战之后,若是将来有一日,需要让你听从于她的指令作战,你会愿意托付信任吗,就如同……我相信她能从南路前来一样?”
契苾何力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答道:“或许会的。”
若非安定公主及时来援,大唐很有可能要被迫从高丽撤兵。到了那个时候,他要如何与阵亡士卒交代呢?
以他从一个将领的眼光来看,如今的这份覆灭高丽战功,起码有一半要算在她的身上。
再看黑齿常之对她的态度,契苾何力便更觉自己不难给出一个答案了。
如今边境动辄生乱,就连他所属的回纥也多有叛逆大唐之举,纵然昔年太宗皇帝对他留下了一句“心如铁石,必不背我”的评价,也难保不会在哪一日再受到牵连。
若是上头有一位,或者是在同行之人中有一位这样的将帅主持,会让人安心得多。
只是他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为何忽然有此一问?虽然此番安定公主督辖南路军事,但距离她下一次需要担任主帅的位置,还不知道要有多久呢。到那时候,我也未必在当打之年了。”
苏定方没有立刻作答。
契苾何力留意到,他望向前方的目光中有短暂的失神和怅惘。
“世间总是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之事的,比如说下一次我也未必还能再做这个主帅,又或者是如同任……”
“将军!”契苾何力严肃地打断了苏定方的这句话。“战事虽已结束,还请您千万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虽然他因世袭回纥部落首领的位置,九岁就成为了可汗,加上屡屡为大唐立下战功,早在四年前就被敕封为郕国公,算起来和苏定方的邢国公乃是平级,但他始终将比他大上十几岁的苏定方当做自己的长辈看待,又怎会希望他说出这等话来。
他也忽然留意到,在苏定方面前的桌案上铺着的,正是即将写往长安的奏表。
在契苾何力进来之前,他正好写到了……
任雅相和庞孝泰的死讯。
“我都不避讳提及生老病死之事,反而是你比我着急。”苏定方好笑地将已大略查看完毕的名单和奏表都搁置在了一边。“罢了,不说便不说吧。就只看眼前这场战事的收获倒也不错。”
倘若忽略掉白山部靺鞨的叛贼还需要北上征讨的话,平壤城被攻破后,覆灭高丽——
便已真如陛下为他送行之时所希望的那样,毕其功于一役了。
也不知道当这份战报抵达长安的时候,陛下能为参战的各方将领和士卒给出何种奖励。
但让苏定方都没想到的是,在他即将把战报送出的时候,或许又得往上面多加一句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倭国那头送来了一份“厚礼”。
李清月面不改色地听着下方从百济方向送来的奏报。
刘仁愿的副将以及沙叱相如等人留守熊津大都督府,先一步收到了倭国那头发出的消息。
他们在意识到这条消息格外特殊后,连忙将其北上送来。
信中提到,倭国的中大兄皇子,也就是那位摄政太子获知了唐军与高丽海战的消息,惊闻高丽水师全军覆没之事,为表对唐军的祝贺,愿意将前百济王子扶余丰作为贺礼送来。
同时他还提到,此前如有何种倭国意图协助百济复国的传闻,均为不实之谈。
“不实之谈?”李清月冷笑了一声,心中暗道,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没什么区别。
但怎么说呢……这条消息又来得恰到好处。
能让百济故地再少一个隐患,终归是一件好事。
她忽然和缓了几分语气,“其实这也算透露了一个消息吧,大唐与高丽交战期间,这位中大兄皇子一直在旁观望。”
若非如此,高丽的百来艘海船被烧毁在了自己的沿海港湾,倭国是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