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其实还想多说一句的。
当年陛下问他能否立武昭仪为皇后,他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不必过问旁人。
如今只是要给公主重赏,论起分量来还不如封后一事大,怎么陛下倒是变得更犹豫了。
可想想看,这说不定是因为风疾让陛下少了一些选择,李勣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总之,当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传递到皇后这里的消息便是——
陛下和英国公执手相送,陛下的脸色也比之前看起来好些。
“这对于皇后殿下会有坏影响吗?”桑宁问道。
武媚娘答道:“不会,不仅不会,还应当对我有利。”
对阿菟也有利!
就像苏定方能写出这样一份送回朝中的战报一般,武将在想法上往往要比文官开明得多。
所以阿菟手握这份无可挑剔的战功,武媚娘敢赌,英国公就算不将安定往上抬一抬,也起码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打压。
这就给随后她要做的事情先打了个基础了。
然后……
在第二日的朝会之后,当那个高丽灭国的消息已被李治告知于朝中后,一个让李治有些没想到的人找到了他面前。
李治抬眼朝着来人看去。
大约是因为太子李弘自小就有的畏寒毛病,哪怕是在屋中他穿得还是有点过于厚实,倒是让他稍显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强壮了几分。
李治温声问道:“怎么突然想到在这个时候向阿耶问安?”
李弘恭敬地朝着他行了个礼,在得到准允坐下后问道:“此次献俘还朝典礼,阿耶还是属意于阿娘来办吗?”
“这是当然。”李治没有犹豫。“你阿娘上次在洛阳则天门的典礼就办得很好。”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难道你想试试?”
李治说到这句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
虽然此次迎接的将领之中有他的女儿,他也没觉得有必要让皇后避嫌于此事。
皇后似乎也对举办这等活动、举办亲蚕礼等事乐在其中,他又何必非要将其交给旁人来办,破坏他与皇后的关系。
不过若是太子想要上手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李弘却摆了摆手,“儿并无此意,只是想说,若是可以的话,能否请阿耶准允我协助阿娘办理。”
“那我倒要听听你的理由了。”
李弘连忙摆出了更加正襟危坐的样子,朝着李治说道:“此前阿耶告诉过我,我既为太子,又在阿耶的安排下有了这样多的内外属官,其中不乏现在或者未来的朝堂重臣,便必须令他们能够对我心悦诚服。”
“我的本事未必要样样都强过他们,但最起码我要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
见李治颔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李弘将话说得更顺了一些,“阿耶给我选定的武将陪读契苾明,乃是郕国公契苾何力的儿子。此番还朝述职的将领之中,若论战功,郕国公必在前列,若我能协办此献俘大会,令契苾明也能参与其中,观摩其父凯旋景象,也算是一出美谈了。再过数年,契苾明或许也能为阿耶征讨贼寇,立下功勋。”
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李治没有直接回答。
他定定地朝着李弘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太子,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满意你的一点是什么吗?”
“啊?”李弘听到不满意三个字,愣在了当场。
却见李治离席而起,行到了他的身边,用更像是父子交谈一般的方式坐了下来。
坐在了距离他更近的地方。
这才继续朝他说道:“你是真的不擅长说谎。或者说,你一点也不擅长在我的面前说谎。”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要知道那些朝臣之中未必人人都是一副坦荡心肠,那么做太子做皇帝的人,便得先学会自己骗过其他人,然后才能知道什么人在跟自己阳奉阴违。
但很显然,太子在这方面的火候还不太够。
李治一把将儿子放在桌案下的手给抓了出来。
在这只手摊开在面前的时候,还能看到上头因为抓着衣袍一角紧张而带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