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劝我了,眼下我们确实还没有自傲的本事。”
昨夜,或者也可以说是今天凌晨的这一场交手,就已经给他上了一课了。
唐军能称霸中原,果然有其道理。
金法敏以手扶额沉思良久,忽然又从手边的一叠文书之中,将那张原本修改后用作先王祭文的稿纸给找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一度被写毁的太宗二字上掠过,当即伸手将其撕毁在了当场。
终有一日,他要将这个庙号加诸他父亲的头上,但——
绝不是现在。
“我们还没这个资格和大唐叫板,之前贸然撤兵,希望大唐能看在我们做出的贡献上多给一点好处,已经是个错误决定了。就当之前的损失,是为了弥补我们的过错吧。”
没能审时度势,遭到对方的雷霆一击,也算是他该吃的教训。
金法敏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不是真要完全吃亏。”
金庾信朝着他们这位上位不久的新罗王看去,并不难看见他脸上的踌躇满志。这意味着他不是真的要彻底对大唐退让,而只是要效仿中原古话之中的卧薪尝胆!
若是如此的话,他就放心多了。
他连忙问道:“不知大王打算如何?”
金法敏答道:“其一,在替我礼送那位刘长史离开的时候告知对方,新罗愿意让出北汉山城作为唐军攻伐高丽的前线,但希望他们的指挥能给我方以协战立功的机会。”
自百济遭到大唐的进攻灭国后,因反叛势力都在百济南部,最北部与高丽毗邻的一带几乎都在新罗的掌控之中。
甚至还因高丽分兵北部备战大唐,让新罗将分界线往北推进了一些。
比如说,汉江之北的北汉山城,就落入了新罗的手中。
这意味着,高丽和新罗之间的界限已经被推进到了汉江一带,甚至还是新罗稍占上风。
就像那北汉山城,已经在汉江之北。
高丽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于是就在今年的五月里,高丽派遣了一位将军,率领高丽兵和靺鞨部的兵卒一并攻伐北汉山城。
彼时的新罗其实就有撤兵示弱的意图了,所以对于高丽的这出进攻没报以太大的防卫希望。
而高丽还抢在前头截断了汉江,断掉了新罗的粮道,更是让北汉山城直接陷入了危机之中。
谁知道,老天似乎是在帮着新罗这边,就在北汉山城即将被攻破的时候,高丽军中忽然有流星坠落,又正逢雷雨天气,以至于高丽人在惊惧之下匆匆撤兵,让这座北汉山城到如今还在新罗的手中。
所以将其作为对唐军示好的筹码,并不会让金法敏觉得心疼。
金庾信也听得出来,大王的话其实在后半句上。
他要借此换来新罗立功!
两人都很清楚,大唐很难将这等边地牢牢地把控在自己的手中,就算如今派遣出了一位公主作为熊津大都督,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这个判断。
新罗若能在其中立下足够分量的战功,而不是只作为被征发的“打手”,便能名正言顺地获得土地补偿。
这才是新罗之后继续吞并半岛之地的凭证!
见金庾信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金法敏问道:“现在大将军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带上人马和军粮了吧。”
这五万石军粮看起来是新罗向大唐请罪之后,在刘仁轨给出优待的三万石军粮基础上又多加了一些,可实际上,更应该说是他们发兵本身要用的。
也是他们自己人的行军保障。
金庾信当即点了点头,“大王想做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金法敏叹了口气,答道:“帮我弄清楚,这位担任熊津大都督的安定公主到底是什么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既然他要收起之前的傲慢自大,那就确实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小觑,尤其是这个仿佛空降的安定公主。
刘仁轨既是安定公主的老师,教导出来的学生横竖也不可能是个善茬。
那刘仁轨在昨夜如此情况之下,居然还能跟自己同登高楼,观望下方的战况,一点不担心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家,显然不是光用艺高人胆大五个字就能形容的。
再加上那出水军突袭抢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