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床榻边上的空位,示意李清月坐下说话,“能不能告诉阿娘,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李清月往她的身边靠了靠,却没有长篇大论地与她说什么道理,只扭头用一双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憋出了“危险”二字。
而后便再不肯多说了。
武媚娘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回道:“我试试吧。”
当阿菟以这种方式跟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算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武媚娘还是忍不住想到了当年她喊出那个“雨”字时候的情形。
当年她可以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去完成雨水成灾的筹备工作,那么如今……
就算她还不知道阿菟所说的“危险”会印证在何处,也并不妨碍她选择先相信女儿,看看这件事能不能完成。
王文度能不能重判,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他的罪名,而在于陛下的态度。
不过幸好,自永徽年间入宫到现在,已有七年的时间了,足以让她用更加隐晦的方式窥探出这一点。
确定了能不能做后,在执行这件事上,她也要比阿菟有门路。
比如说,在支持陛下重建东都这件事情上,许敬宗因为先一步获知内情而站队出来,得到了陛下的器重。又在今年将他加封为郡公,还给他的父亲追封为冀州刺史,可以说是拿到了大好处。
为此,许敬宗还找了机会向她道谢,恰恰给了她借用此人动刀的机会。
她望着女儿还有些忧虑的小脸,干脆伸出手来捏了捏,“小孩子一个,干什么摆出这么一副要你来顶天的表情?”
她莞尔一笑,“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王文度就算和太原王氏有关,但若陛下真的铁了心要处理他,没人能保得住的。
谁让他犯下的这个错误,远比韩瑗那等“和褚遂良密谋”的罪名铁证如山。
至多就是陛下觉得打了胜仗后无所谓,才让人有从中斡旋的机会。
现在阿菟觉得他该死,那他确实可以死了!
长孙无忌都可以被预定了死局,王文度有什么不行的?何况前者更多的还是陛下自己的想法,而后者却是她这位皇后的意思。
当她推动着陛下的心思,促成了洛阳为东都之事后,她真的不想品尝更进一步的权力、获得更多的影响力吗?
或许……也是想的。
那就去做吧。
“你等我的消息。”
一个月后抵达的消息,让李清月又发愣了好一会儿。
王文度经由三司同审,最后还是以死刑论处。
依照唐代的律法,在立春到秋分之间不执行死刑,但王文度依然被砍了脑袋。
只因有一条罪名可以从中破例,那就是“谋逆”。
他贻误战机事小,苏定方的作战结果也确实弥补了这次战事上的损失,可若是没有呢?
若是让阿史那贺鲁自天山夹道逃逸,自塞外集结西突厥旧部卷土重来,到时候拖延之下产生的军粮和兵力消耗,到底要由谁来填补?
李治最恨的便是欺他年少之人。
长孙无忌踩着他的雷区蹦跶,难道阿史那贺鲁就不是吗?
他可是在太宗朝安安分分,看他继位才背叛的!
誓杀阿史那贺鲁这种事情,早在万年宫议事的时候就敲定了。
而王文度今日可以为了嫉妒同僚的战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明日他恐怕能翻了天去!
不杀一个王文度以儆效尤,往后在外作战谁知道还能出多少幺蛾子。
在这等“通敌叛国”“等同谋逆”的罪名面前,就算是太原王氏也没这个胆子捞人,还是先让陛下平息了怒火为好。
何况也正如许敬宗在向陛下谏言的时候所说,西域各国行将前来长安朝见陛下,若是知道在边境屠城的始作俑者被陛下处决,他们也更能感受到陛下对外邦的慈悲之心。
这才是天。朝上国的风范。
……
李清月将这份审判罪名的陈词看到最后,眼中的迷茫里已经渐渐出现了一点明光,而后将其中的阴霾渐渐驱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