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下车,替周怀年拉开车门。
周怀年先走下来,而后伸手去牵仍坐在车内不肯挪动半步的女人。
穆朝朝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仿佛看不到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周怀年将手收回来,接着一面挽着长衫的袖子,一面说道:“看来不想自己走,还想让人抱,是不是?”他顿了一下,又说:“行,那就抱着。”
说完这话,他正打算弯腰再回车里,原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穆朝朝这时赶紧往外移。
周怀年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子,抬手替她去挡车门顶檐。
穆朝朝慌忙下了车,在看到眼前那幢典型英式风格的洋楼时,便听到周怀年在她身边说道:“这是我在伦敦的住所,你跟我进来。”
穆朝朝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多有戒备。
周怀年故意张开双臂,向着她走近一步,吓得穆朝朝连退两步以后,忙说道:“你走前面,我跟着。”
周怀年笑了一下,将手放下来,而后便往楼里走去。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门,佣人们不管在不在忙,这会儿全都停了活儿,站住了脚,侍立两旁。他没做任何停留,更没与任何人说话,脚一踏进门,便朝着楼梯的方向而去。
是要上楼,穆朝朝想。却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里悬着,但也只能继续跟着他往楼上走。她没仔细看这楼里的格局,眼睛只盯着他的背影,在路过几个房间以后,他的脚步最后停在了主卧房的门口。
门被他打开,他走进去,便又回头来看站在门口有些紧张的穆朝朝,“进来吧,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看。”
被他看穿心思的穆朝朝,耳根竟有些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心口不一地小声回怼了一句,“是你想多了吧?我什么也没想。”
“好。”周怀年转身,不再理她,只丢下一句,“进来把门带好,坐床上等我”以后,便兀自走去了衣橱前。
穆朝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进来了。不过,她虚虚地带上门以后,却没有听他的话坐到床上等他,而是立在墙边,默默地环顾着这间仅有他气息存在的主卧房。
家具如何不重要,陈设如何不重要,她对这间房间的关注点下意识地落在了枕头、拖鞋,还有衣架上面——枕头一只,拖鞋一双,衣架上的衣物也都只是男士的而已。她不知自己在暗自高兴什么,但的确,心里愉悦了不少。
周怀年转过身,看她站在那儿微微勾着唇角,竟也一时看得发了愣。
等穆朝朝察觉出他在看着自己,便赶紧收了笑,低下了头。
周怀年的神思这才回了过来,他轻咳了一声,便抱着一个大木匣子走到她的面前。
“什么?”穆朝朝一脸狐疑地抬头看他。
周怀年打开木匣子,示意她道:“你要的答案都在里了。你可以一封一封打开,慢慢地看。”
那个木匣子里盛放着的,是满满一匣子的信件,准确地说,都是回信。收件人都是周怀年,而打开以后来看,回信的却都是不同的人。那些人多是身份显贵或是身居要职之人,而这些信件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关她下落的回复……
不管这信中提到的线索是真是假,周怀年都一一亲自去查证过了。最后,哪怕查证过后一无所获,他仍将它们视为珍宝一样悉心留存着。万一呢?万一哪天有某条线索就能是有价值的呢?他从没有放弃过找她的念头,即便最后一条线索指向战后对中国人来说是最痛恨也最危险的日本,他也毅然决然地要去将她寻回。
穆朝朝一封又一封地拆开那些信来看……
眼泪决堤,将那些字和纸打湿,让她看不清信上的内容,叫她又慌乱地拿手去抹擦……可是她越弄越糟,越弄越糟,心里乱成一团。终于,她哭着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地看向周怀年。
“周怀年,我看不清了,怎么办?”
她呜咽着,问他,却被他伸手揽进了怀里……
“看不清了就听……我说找了你五年,想了你五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从来都没有断过,你是信?还是不信?什么‘老死不再相见’的狗屁话,你是忘?还是不忘?”
穆朝朝躲在他怀里点了一下头,在感受到他愈发强烈的拥抱后,便不住地点头。而她的手正也牢牢地将他回抱住,再也不想要放。
周怀年低头,双唇紧紧地贴在她的发顶上,声音哽咽地说道:“把眼泪擦干净,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穆朝朝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被他吻了一下唇以后,便被他拉着出了书房……
管家丁叔得了吩咐,将周府上上下下、不论老幼、不论男女、不论国别,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过来。
周府的男主人站在中央,他的手紧紧地拉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女人,对着他们郑重宣告:“这是太太,是我周怀年的太太。从今往后,只要是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做事,都要以她的话为准。如有不从者,别怪我周府的规矩不讲人情!”
“是!”
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回应,惟有丁佩玲紧紧地咬着牙,站在原地。
“顾尧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五哥,我一定会让你看清这个女人所做的事……”
故事
尽管,穆朝朝对于周怀年那日突然地“昭告天下”多有埋怨,但两人之间的芥蒂总算是被抹平了。一家三口虽然仍旧住在医院的病房,但其间的气氛,也是显见地其乐融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