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罩破碎后程墨来不及反应,便骇然看着一道紫色雷决盘绕于球棒之上,拽着风声发出一种非人类力量所能带出的啸叫,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一声宛如西瓜砸碎在地上的巨响,伴随着皮肉被雷电烧焦的糊味,顷刻脑浆四溅。
整颗头都破碎变形的尸体被击飞出去,摔下月台,此时列车刚好进站。
碎肉迸溅。
火车的门打开了,但已经无人需要上车。对着大开的车门,袁萌慢慢地、慢慢地咧开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身体缓缓向后仰倒,最后无力地栽倒在地。
她很快要死了,但此刻依旧活着,灵脉尽断的剧痛涌上来,她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着,急促又虚浮地呼吸,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夸张的笑。
她的眼睛里有快意、有思恋、甚至有向往,唯独没有悔意。
一直平静旁观着的穆塔突然举步向她走去。
“愿你与她在此相伴,永不分离。”他蹲下来轻声道,然后伸手悬在她脖颈上方轻轻一挥。
一股风顷刻而起,干脆地扭断了她的脖子,结束了她最后的痛苦。
——哪怕程墨没有反抗,不需要她自爆丹府,她也不会活下去了。因为无人知晓死在副本里的人灵魂是去了哪里,只有死在同一个副本里,她才能重新和她最爱的人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刻她依旧在笑,一边笑,一边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过。
………………
“你认同袁萌的做法。……易地而处,你也会那样做的,是吗?”
返程的火车里,黎明埋头在卧铺车厢的小桌上填写着最开始公文包里自带的空白调查报告,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说是问,但她用的几乎是陈述语气。
穆塔坐在她对面铺位,安静地趴在小桌上把她闲着的左手拢在臂弯里,侧头枕在她手背上,像只粘人的大猫抱着心爱的猫薄荷,又好像她是一颗人形的晕车药,拉着她的手,晕火车的感觉就不难受了。
闻言,他的长睫毛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回答,甚至反而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知道“是”不会是她想听到的答案。但他也同样知道,她那么了解他,必定明白,“不会”是个谎言。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以组织语言,才开口缓缓道:“如果你想说,即便有一天你死了,我也应该为了你活下去,你不会希望我做那种选择……你至少应该给我留下希望,告诉我该怎么办。”
“是去寻找你的转世,还是呆在一个地方等你某一天再想起我,再回来。都可以。”
“但如果是像袁莉那样……那你就不能要求我了。因为是你先留在这个副本里不走了,你不能逼我走。”
“逼我抛弃你,本质就是你在抛弃我。”
“我本来可以永远一个人活着,无论是在禁地还是在‘零’的监狱里,看着你们所有人成长、老去,只有我留在原地和噬神蝶对抗,直到有一天心力耗尽……夜离族的圣子是受无间刑狱的时间囚徒,我这样体有异相的存在天生就是要做圣子的,这就是巫神赐予我的命运,我原本早就已经认命了。”
“是你非要把我从命中注定的囚牢里拉出来,让我享受不该我享受的东西,乱我心志,让我再也回不去……”
“你让我变得不再习惯孤独,让我变得贪心,没法再单纯只做圣子,做噬神蝶的容器和封印。”
“我早就自知不是个‘人’了,是你非要还是把我当人看待,非要让我再想起来,我曾经也是个人……有家,有牵挂,有无论如何都想见到的人。”
“一切变化都是你带来的。所以,作为那个始作俑者,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抛弃我……”
“你可以暂时离开我,但你要告诉我,我该去找你还是等你,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始乱终弃是不对的。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坏蛋,所以得对我负责任一点。”
“可是……”
黎明下意识地想反驳点什么,本能地觉得这种一旦失去某种支柱就想要自毁的选择是不好的、不应该的,但很快又发现,自己反驳不出什么。
她太了解他的性格。
况且他也没说不能接受她正常地死去。
一个明知道她出任务三个月就会回来时都依旧会忍不住给她发大几百条信息的人,他都已经说了愿意追随她不再记得他的生生世世,或是等待她某一世忘喝忘川水再来见他,她又还能再要求他什么呢?
他愿意寻找追随,甚至可以接受漫长的等待,他只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没有任何重逢希望的永别罢了。